唐宋词鉴赏辞典
点绛唇
赵鼎
香冷金炉,梦回鸳帐余香嫩。更无人问,一枕江南恨。 消瘦休文,顿觉春衫褪。清明近,杏花吹尽,薄暮东风紧。
婉约词着力表现的往往是一种深婉的意绪、心灵的潜流,虽深却窄,虽窄却深。高度的物质文明陶冶了细腻的感受,时代的阴影又使得有宋一代文学带上了哀怨的色彩,而词这种文体自身积淀的审美趣味也影响了词作者的命题立意。所以,作为一代中兴名相的赵鼎,这首“春愁”词也写得婉媚低回,“不减花间”(黄昇语),就是可以理解的了。
上片写春梦醒来独自愁。“香冷金炉,梦回鸳帐余香嫩。”金炉中,香已冷,绣着鸳鸯的帐帷低垂着,一切都是那么闲雅,那么安静,那么温馨。一个“嫩”字以通感的手法写出了余香之幽微,暗香浮动,若有若无。但这种华美而寂静的环境又似乎处处散发出一种无可排解的孤独和感时伤怀的愁绪,犹如那缕缕余香,捉摸不到,又排遣不去。“更无人问,一枕江南恨。”午梦醒来,愁绪不散,欲说梦境,又无人相慰相问。“恨”以“一枕”修饰,犹如用“一江”、“一舟”来修饰“愁”,化抽象为具象,组接无理而化合巧妙,“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岑参《春梦》)。梦中的追寻越是迫切,醒来的失望就越发浓重。至于这情、这恨,所指到底是什么,作者没有讲明,也无须讲明,这是一种无所不在的闲愁闲恨,是一种泛化了的苦闷,既有时代的忧郁,也有个人的感情,伤春愁春只是它的表层含义,人生的叹喟,世事的忧虑,才是它的深层含义。
过片以“消瘦休文”自比。“顿觉春衫褪”,以夸张的手法突出“消瘦”的程度。“休文”即梁沈约,这是一个多愁多病的才子,他病中日益消瘦,以至“百日数旬,革带常应移孔,以手握臂,率计月小半分”。后人常以“沈腰”来比喻消瘦。“春衫褪”即春衫宽,衣服觉宽,人儿憔悴、苦涩之中有着执著。“顿”字以时间之短与衣衫之宽的对比突出消瘦之快,其中还有惊奇、感叹、无奈等多种感情。“清明近,杏花吹尽,薄暮东风紧。”这三句以景作结,含不尽之意。清明已近,春色将老,那闹春杏花已吹落殆尽,“一片飞花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在这种清寒的境界里,作者无语独立,不觉又是黄昏,只觉得东风阵阵,寒意阵阵。清明时节多风雨,若再有夜来风雨过园林,无多春色还能留几分呢?东风带来春雨,催开百花,又吹老园林,送走春色,所以宋人常有“东风恶”之语。“薄暮东风紧”写的是眼前之景,传达的却是担忧明日春色之情。一个“紧”字通俗而生动,表现力很强,既写出了东风紧吹的力度,又写出了作者“一任罗衣贴体寒”,守住春色不放的深情。
这首词自然属于婉约之作,但婉而不弱,约而不晦。如词的结尾,写的是日暮花飞之景,虽无可奈何又依依不舍。词人愁春惜花,守至日暮,依然不去,惋叹之中有着坚韧,婉约之中不失筋骨。词的语言含蓄有味而通俗易懂,到口即消却耐人寻思。
(史双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