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点绛唇

陆游

采药归来，独寻茅店沽新酿。暮烟千嶂，处处闻渔唱。 醉弄扁舟，不怕黏天浪。江湖上，遮回疏放，作个闲人样。

这首词作于宋孝宗淳熙年间，陆游闲居山阴时。淳熙七年（1180），江西水灾，陆游于常平提举任上，“奏拨义仓赈济，檄诸郡发粟以予民”（《宋史·陆游传》）。事后，却以“擅权”获罪，遭给事中赵汝愚借故弹劾，罢职还乡。

词取材于村居日常生活中的一个片断，以采药、饮酒、荡舟为线索，展示出作者多侧面的生活风貌。上片写采药归来独沽酒，下片写醉后弄舟江湖间。词人罢职归乡后，闲居山阴，“壮士凄凉闲处老”, “幽谷云萝朝采药”，词人治国之志难以实现，就采药治民，买醉茅店。“独寻”二字写出了罢官后的寂寞、幽闲。村店对新酿，独酌无相亲，但见暮山千叠，长烟落日，听得渔舟唱晚，声声在耳。这几句，写千嶂笼烟，可见江南青山之秀润，处处渔唱，可想象江上渔舟之悠闲，加上新酒初熟，香溢茅店，声香嗅味，皆助酒兴，词人不由得颓然醉乎其间，由此引出下片醉弄扁舟的豪兴。耳听渔歌而心羡江上，清风白云，取之不竭，词人不禁生起散发扁舟之志，况醉后疏阔纵放，更不怕连天波浪。这一回，定要放浪山水，无拘无束，友渔樵、钓明月，真正享受一回清闲人滋味。

陆游一生以抗金救国为己任，放浪山水，做一个潇洒送日月的“闲人”，并非他的意愿。即便被迫闲居乡间，他也是闲不住的，采药、治病、救人，于书剑报国的政治理想落空之后，力求在日常生活中实践其平生关怀民瘼的素志。但是，词人毕竟是一位以“塞上长城”自许、对驰骋疆场无限向往的热血男儿，他执著追求的是充满战斗快意的人生。村居生活终究难以消释他心中郁勃不平的英雄豪气。因此，放浪山水的闲情逸致，借酒后豪兴以挥斥，正是他深感英雄无用武之地，壮志难酬的悲愤心情的表现。词人对“闲人”生活的似正实反的肯定与咏唱，婉曲地表达了郁积在他心头的隐痛，是对自己报国欲死无战场的悲剧命运的自我解嘲。这种似正实反的笔法，给这首词的风格带来了洒脱中寓抑郁的特色。明人杨慎评陆游词曰：“纤丽处似淮海，雄慨处似东坡。”毛晋又云：“超爽处更似稼轩耳。”（毛刊《放翁词》跋）从《点绛唇》看，则是超爽中蕴沉郁。

（林家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