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西江月
刘辰翁
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 不觉新凉似水，相思两鬓如霜。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
这首词题为“新秋写兴”，实际上是借七夕抒感寄寓故国之思。
上片侧重写七夕儿女狂欢景象。起两句紧扣“新秋”，分写“天上”与“人间”七夕情景。“低昂”，是起伏升降的意思。上句说天上日落月升、星移斗转等常见的天象变化，依然像往年一样。“似旧”二字，意在言外，暗示自然界的景象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人事却发生了沧桑巨变，暗逗结尾两句。下句说人间儿女也像从前一样，如痴如狂地欢度七夕。“成狂”即包“似旧”之意，言外有无限感慨。在词人看来，经历沧桑巨变的人们，对此新秋七夕，原应深怀黍离之悲，而如今人们竟一如既往，欢庆如狂。这种景象不免使词人感慨系之。
“夜来处处试新妆，却是人间天上。”吴自牧《梦粱录·七夕》:“其日晚晡时，倾城儿童女子，不论贫富，皆着新衣。”可见“处处试新妆”原是当时七夕风习，也是上文所说“儿女成狂”的一种突出表现。这种处处新妆的欢庆景象，几乎使人误认为这里是人间的天堂了。正如上文“儿女成狂”寓有微意一样，这里的“人间天上”也不无讽喻。“却是”二字，言外有刺，不露声色。沦陷后的故国山河，早已成为人间地狱，而眼前的景象却全然相反，仿佛早已忘却家国之痛，能不令人慨然生悲？
下片侧重直接抒写词人的感受。“不觉新凉似水，相思两鬓如霜。”时间在推移，不知不觉间，感到新秋似水的凉意，原来夜已经深了。由于“相思”——怀念故国，自己的两鬓已经如霜。上句写出一位有着重重心事的老人久坐沉思，几乎忘却外界事物的情景，下句将长期怀念所造成的结果与一夕相思的现境连接在一起，给人以一夕发白的印象，以突出忧思之深。
“梦从海底跨枯桑，阅尽银河风浪。”结拍写七夕之梦。上句暗用《神仙传》沧海屡变为桑田的故实，下句以“银河”切题目“新秋”。诗人梦见在海底跨越枯桑，又梦见在天上看尽银河风浪。这里明为纪梦，实际上是借梦来表达对于世事的巨变和人间的风浪的感受。全篇寄意，在这两句集中点出。刘熙载《艺概·词曲概》说：“眼乃神光所聚，故有通体之眼，有数句之眼，前前后后无不待眼光照映。”结末二句正是通体之眼。有此二句，不但上片“儿女成狂”的情景讽慨自深，就连过片的“新凉”“相思”也都获得了特殊的含义。
以独醒的爱国者与一般的人们作对照，抒发了作者眷念故国的深沉悲哀，是这首词构思和章法上的基本特点。
（刘学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