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西江月

向子𬤇

政和间，余卜筑宛丘，手植众芗，自号芗林居士。建炎初，解六路漕事，中原俶扰，故庐不得返，卜居清江之五柳坊。绍兴癸丑，罢帅南海，即弃官不仕。乙卯起，以九江郡复转漕江东，入为户部侍郎。辞荣避谤，出守姑苏。到郡少日，请又力焉，诏可，且赐舟曰泛宅，送之以归。己未暮春，复还旧隐。时仲舅李公休亦辞舂陵郡守致仕，喜赋是词。

五柳坊中烟绿，百花洲上云红。萧萧白发两衰翁，不与时人同梦。 抛掷麟符虎节，徜徉江月林风。世间万事转头空，个里如如不动。

从词序可知，这首词是作者第二次辞官重归清江五柳坊之后的作品。向子𬤇是南宋初年主战派大臣，曾写下不少直接抨击投降派的爱国文章。绍兴九年，以忤秦桧致仕，从此归隐林下。这首写隐逸情趣的词，从一个侧面透露了作者对南宋政治现实的不满。

开头两句中的五柳坊、百花洲皆在清江附近。柳绿如烟，葱茏翠碧；花红若云，绚丽璀璨。柳以绿濡，愈显其深邃；花以红染，益见其娇艳。写景匠心独运，令人陶醉。

三、四句，“萧萧”意犹萧疏，形容头发花白。此时子𬤇垂垂老矣，岁月蹉跎，世事乖戾，是以自叹白发萧萧。两衰翁：子𬤇其一也；另一位便是序中所说辞舂陵郡守（道州知州）致仕的仲舅李公休了。前三句写景叙事，舒缓有致。第四句“不与时人同梦”，情词转向激昂。

五、六句中的麟符、虎节，为君王调兵遣将之信物，受者有殊荣。而子𬤇言抛言掷，何等坚决！绍兴初年，子𬤇知鄂州，主管荆湖东路安抚司，寻知江州，改江东转运使，徙两浙路都转运使，除户部侍郎，可谓品高位显。当宋金议和时，秦桧一力主和，金使将入境，而子𬤇坚决不肯拜金诏，忤秦桧意，乃致仕，退隐清江，第五句当言此事。子𬤇忠节，不取悦于世，又不苟合于世，凛然正气，直冲霄汉。第六句“徜徉江月林风”，和第一、二句暗合。一、二句写清江暮色，此写晚景。插叙往事后，写此时此境中的心情。月朗风清，林中闲适徘徊。初读似写闲情逸致，实则词人的心潮并不平静。屈原《涉江》云：“被明月兮珮宝璐，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屈原所言“明月”，珠名，借“明”字喻己行为之光明磊落，借“月”字喻己情操之高尚纯洁。子𬤇林中踏月，徘徊慨叹，和屈原诗句所言，可谓世同，情同，意同。

最后两句“世间万事转头空”，指宦海浮沉，犹过眼云烟，表明词人视显位厚禄如草芥的心境。“个里如如不动”, “个里”犹言此中，即心中。“如如不动”，佛家语，指真如常住，圆融而不凝滞的境界。《金刚经》“不取于相，如如不动”，是此句所本，用以表达词人结庐人境，不闻车喧，远污离秽，洁身自持的心境。淡泊明志、宁静致远之意，深蕴其中。

全词似隐逸闲适之作，实为明志抒愤之什，反映了子爇居浊世而守洁，远奸佞而忠节的美德。就其艺术性而言，写景，毫染春色，柳绿花红，月朗风清；叙事，笔挟风雷，激情慷慨。这种晴空布雷的手法，自出机杼，独标高格。另外，明开暗合，照应缜密，亦见匠心。

（连弘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