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忆秦娥

刘辰翁

中斋上元客散感旧，赋《忆秦娥》见属，一读凄然。随韵寄情，不觉悲甚。

烧灯节，朝京道上风和雪。风和雪，江山如旧，朝京人绝。 百年短短兴亡别，与君犹对当时月。当时月，照人烛泪，照人梅发。

小序中的中斋，是邓剡的号。邓剡，字光荐，庐陵人，和刘辰翁同乡，曾入文天祥幕府，参加抗元斗争，宋亡后不仕。他的《忆秦娥》原作没有流传下来。

《忆秦娥》这个词牌，用入声韵，音节短促悲咽，适宜于表现凄凉哀苦的感情。它只有四十六个字，要写出蓄意深挚、情感动人的作品，就必须精选题材，高度锤炼，做到言短意长，情随声出。刘辰翁这首《忆秦娥》开头两句“烧灯节，朝京道上风和雪”，看似无奇，却蕴涵甚厚。“烧灯节”，即上元节（俗名元宵节）。南宋的上元节，都城临安热闹非凡。据吴自牧《梦粱录》记载，这天夜里“家家灯火，处处管弦”, “深坊小巷，绣额珠帘，巧制新装，竞夸华丽。公子王孙，五陵年少，更以纱笼喝道，将带佳人美女，遍地游赏。人都道玉漏频催，金鸡屡唱，兴犹未已。甚至饮酒醺醺，倩人扶着，堕翠遗簪，难以枚举”。可以想见当日的繁盛。而今日通往古都临安的大道上风雪交加，一片寒冷凄凉的景象。“朝京”，即到京城去，因为进京城含有朝拜皇帝之意。这里“朝京”二字不止是表达了词人自己，也反映了一般人对京师的尊崇心情。下边“风和雪，江山如旧，朝京人绝”。头三字，叠上句。风还是当年的风，雪还是当年的雪，江山并没有什么变化。这是在为下句蓄势：可是现在的上元节，“朝京人绝”，再也看不到当年的盛况了！昔日的繁盛，对当时的人们，是记忆犹新的，而且也是决不会忘怀的，因而词人未加实笔铺叙，只是以“如旧”二字一点。但于眼前这幅风雪载道、路途人绝的画面中，已令人凄然地想到往昔的繁盛已不复再现了。上片从今日的实写中，衬托出昔日的繁盛，实际上是将临安上元节昔盛今衰作了对比，反映出政治局面的重大变化：宋朝灭亡，政权易主。在惨然的词意中，词人的眷念故国的浓烈感情也随之喷涌而出。

上片写上元朝京，下片转到了自己和友人邓剡。“百年短短兴亡别”，感叹自己在短短的一生中竟经历了国家兴亡两个时期，现在是处于元人的统治之下，岁月悠悠，不亡待尽，所幸的是“与君犹对当时月”，自己和友人都是宋朝的遗民，仍然对着当年的月亮。这一句里含有差堪相慰的情意。下边转折：“当时月，照人烛泪，照人梅发。”“当时月”叠上句，点往昔的峥嵘岁月和少年意气，为下两句蓄势：月色依然如旧，但此番照临人间，却惟见红泪白发而已。烛泪，象征着遗民泣血；梅发，烈士暮年，鬓发已白如梅花了。红白相映，意境悲凉。下片通过宋朝兴亡两个时期情怀、容颜的暗暗对比，显现出一位孤臣义士的危苦形象，吟叹之中，洋溢出感人的力量。

这首词主要运用了今昔对比手法，着重写今，往日繁华只用“如旧”、“当时月”之类字眼点到即止。上片用今日之“风和雨”，使人联想昔日之火树银花。下片则用“犹对当时月”，映照宋亡前后人事沧桑，真切地表现出词人凄凉惨痛的心情，构成了一首情辞凄苦的小令。在词里不止可以感受到词人的大节凛然，忠于故国，且可以体会出他的深厚的艺术功力。

（李廷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