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浣溪沙

阎选

寂寞流苏冷绣茵，倚屏山枕惹香尘。小庭花露泣浓春。

刘阮信非仙洞客，嫦娥终是月中人。此生无路访东邻①。

〔注〕 ① 东邻：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宋）玉曰：天下之佳人莫若楚国，楚国之丽者莫若臣里；臣里之美者莫若臣东家之子。东家之子，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然此女登墙窥臣三年，至今未许也。”后人多用“东邻”借指美女，如李白诗：“自古有秀色，西施为东邻。”

这首词的头两句共写了三件东西，都是床上之物：流苏帐、“绣茵”（床上垫的被褥）、山枕（即枕头）。韦庄词曰“香灯半卷流苏帐”，帐半卷，又有香灯照壁，说明人尚未眠。此词写流苏帐，而曰“寂寞流苏”，流苏帐本是无情物，如何会感到“寂寞”？显然，寂寞者，人之感觉也。今日有此寂寞感觉，可想往日乃有“芙蓉帐暖度春宵”之时也。“流苏”寂寞，“绣茵”自然也就“冷”了，加一倍渲染了孤眠滋味。

写枕头更是浓墨重彩，先说山枕倚屏（古代床头有屏风）而放，又说它“惹香尘”。关于“香尘”，有两处记载值得注意，《拾遗记》提到晋代石崇“屑沉水之香如尘末，使所爱之女子践之”；又冯贽《南部烟花录》说陈后主宫中美人着“卧履”，履中贮沉香末屑，步履有香尘。这两个故事都和女子欢爱有关，可见此词中“山枕惹香尘”，实是暗示这里也曾有过男女间的风流艳事。而如今伊人已去，唯山枕尚留一点香泽了。

词的开头两句所以集中写床上之物，正是暗示一场艳情。如今情过事迁，抒情主人公看到庭院中含着露珠的花朵，恍惚感到花儿也在为他伤心流泪！

上片没有出现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全是通过几个有情之物来透露事情的一些蛛丝马迹，词境飘忽迷离。

下片的写法完全不同了。抒情主人公走到台前来，直接倾吐自己相思、失恋的痛苦。他自比有过一场风流韵事的刘阮，自叹入仙境而复返，终非仙洞客也。而他那心爱的人，却如嫦娥一进月宫就回不来了。从此，天上人间，无路可通，永无相见之日矣！“此生无路访东邻”, “东邻”，出《登徒子好色赋》，这里借指所爱的美人。下片三句，连用三典，一气呵成，语意晓畅，表现出真挚的感情，扣人心弦。

这首词上下两阕写法迥然不同。上片侧面写事，下片正面抒情；上片暗写，扑朔迷离；下片明写，直抒胸臆。在词的色彩格调上也迥然不同，上片香艳密丽，下片则清新疏朗。总之，上下两片相反相成，相映成趣。我们知道，画家作画，要讲究画面景物有疏有密，光线要有明有暗，色彩要有浓有淡，才能使画面富有层次，妙趣横生。从阎选这首词的写作来看，写词不也很像作画吗！

（高 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