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浣溪沙

晏殊

玉碗冰寒滴露华，粉融香雪透轻纱。晚来妆面胜荷花。

鬓亸欲迎眉际月，酒红初上脸边霞。一场春梦日西斜。

此词绝艳，当从“花间”一派衍出。然其丽而不密，婉妙有致，自有出蓝之处。

长夏斜阳欲暮，丽人昼梦方醒。晚妆初罢，酒脸微醺。词人迅速摄下这一摇人心魄的镜头。

首句写室内特定的景物：玉碗中盛着莹洁的寒冰，碗边凝聚的水珠若露华欲滴。古时富贵人家，严冬时把冰块收藏在地窖中，夏天取用，以消暑气。一“寒”字正反衬出室中的热。接着，镜头摇到室中人的身上：她粉汗微融，透过轻薄的纱衣，呈露出芬芳洁白的肌体；晚来浓妆的娇面，更胜似丰艳的荷花。二、三句设喻。用意用语均似“花间”。“粉融”，谓脂粉与汗水融和。不点出“汗”字，正是作者高明之处。若五代牛峤《女冠子》词“粉融香汗流山枕”，便不能给人以美的感受了。“香雪”借喻女子肌肤的芳洁，虽亦古诗词中常用之语，但在本词中却有特殊的意义，它跟“冰寒”句配合，在盛夏中得清凉之意。以“玉”、“冰”、“粉”、“雪”之白，衬托“妆面”之红，上半阕之意始出，写夏日黄昏女子妆罢的情景，真如一幅优美的图画。

过片后，是两个特写镜头：她那下垂的鬓发，已靠近眉间额上的月形妆饰；微红的酒晕，又如红霞飞上脸边。两句写女子微醉的情态，艳而不俗，细而不纤。古时女子的面饰，有以黄粉涂额成圆形为月，因位置在两眉之间，故词称“眉际月”。李商隐《蝶》诗之三“八字宫眉捧额黄”，似即指此。“欲迎”、“初上”，形容绝妙。不独刻画之工，且见词人欣赏之情。“月”与“霞”，语意双关。既是隐喻女子的眉和脸，也是黄昏时的实景。我们也可以想象这位美艳的姑娘，晚妆初过，穿着件单薄的纱衣，盈盈伫立，独倚暮霞，悄迎新月。小晏《蝶恋花》词“斜贴绿云新月上，弯环正是愁模样”，似从此化出，而转觉词费意尽了。

“一场春梦日西斜”，读者才恍然大悟，原来上边五句所写的，都是昼眠梦醒后的情景。女子睡起，粉融香汗，重理明妆。“春梦”，谓刚才好梦的短暂。慵困无聊，闲愁闲恨，全词之意，至此全出。末句倒装，“日西斜”三字，与上片“晚来”接应。作者别首《踏莎行》词“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用意相近，而本词不落言诠，便自神来气来，同为佳作，未可轩轾也。

（陈永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