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蝶恋花

谢逸

豆蔻梢头春色浅。新试纱衣，拂袖东风软。红日三竿帘幕卷，画楼影里双飞燕。 拢鬓步摇青玉碾。缺样花枝，叶叶蜂儿颤。独倚阑干凝望远，一川烟草平如剪。

这首闺怨词写得比较含蓄委婉。发端“豆蔻梢头春色浅”，巧妙地隐括了杜牧《赠别》诗中句：“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既明写春色尚浅的初春时节，又暗指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这句是笔意双关，合写初春和少女。下两句则分写。“新试纱衣”，写春天到来，天气和暖，闺中少女起床后换上新做好的薄薄的纱衣。“拂袖东风软”，主要是写春风。软，和缓也。戴叔伦《泛舟》诗云：“风软扁舟稳，行依绿水堤。”和缓的春风徐徐拂动着薄薄纱衣的长袖。从服饰的描写中，使人想见少女楚楚动人的身姿。“红日”句开始微微透出春闺中孤寂无聊的气息。已是红日高照的时刻了，少女才春睡醒来，穿好衣服，慵懒地卷起帘幕。不卷则已，一卷起帘幕，一下子映入眼中的是“画楼影里双飞燕”。生机勃勃的春燕在楼阴中比翼双飞，轻盈自在，这情景不由得触动了少女的情怀。春风中燕双飞，而春闺中人独居，人不如燕，情何以堪！五代词人欧阳炯的闺怨词《献衷心》中有句云：“恨不如双燕，飞舞帘栊。”上片结句正是此意，虽然不明说“恨”字，而意中怨恨之情格外深沉。闺中人不及空中燕，这一反衬，十分有力！

由于双飞燕的触动，少女不由得怀念起远方的人儿，盼他早日归来的愿望，此时格外强烈，于是梳妆倚阑等待。“拢鬓”三句写少女梳妆之精心和首饰之精美。步摇，古代妇女的一种首饰；《释名·释首饰》云：“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动也。”“青玉碾”，指步摇上的饰物用青玉细细磨成的。极言首饰之华贵精致。所插花枝的式样新颖别致，是通常的式样中所没有的。缀以巧妙制作的蜜蜂，栩栩如生，在花叶上起伏颤动。梳妆整齐以后，“独倚阑干凝望远”。这里的“独”字与上片的“双”相呼应。凝望，全神贯注的长时间地眺望。然而其所盼望的人儿并没有出现，视野远处，只有“一川烟草平如剪”。以景结情，余韵袅袅，十分飘逸。必欲盛妆以后才倚阑眺远，可见她是满怀希望今天能盼到心上人儿归来的，但见到的还是只有那一平如剪的带着烟雾的芳草地。开始时越是满怀希望，而今越是大失所望。可以想象得出少女极度失望的情状。下片意境跟温庭筠《望江南》词所写的颇为近似。温词云：“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蘋洲。”温词结句点明“肠断”，而此词以景收结，含蓄不露，显得格外蕴藉。

这首词不长，十句八韵，一韵一转意，写出了女主人公心灵深处感情的波澜。春天来了，换上新衣；见春燕双飞，而自悲独居，油然怀远。精心打扮，满怀热望，结果极度失望。词意数转，而愈转愈深；曲折多变，而深婉不露。薛砺若《宋词通论》说谢逸的词，远规花间，逼近温韦，浑化无痕，与陈克并为花间派的传人。“他既具花间之浓艳，复得晏欧之婉柔；他的最高作品，即列在当时第一流的作家中亦毫无逊色。”这个评价虽有点过誉，但大体上是切合实际的，这首《蝶恋花》词便是一证。

（程郁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