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河传

顾夐

棹举，舟去。波光渺渺，不知何处。岸花汀草共依依。雨微。鹧鸪相逐飞。 天涯离恨江声咽。啼猿切。此意向谁说。倚兰桡。独无聊。魂消。小炉香欲焦。

离愁别绪一直是中国文学创作中的主要题材之一，在诗词创作中更不绝如缕。顾夐之词亦不逾斯矩，其《河传》一词就堪为代表。此词通过离别时分典型场景的铺叙，描摹了一位离家远行者与恋人之间难以排遣的离情。

顾夐词风绮艳却不浮靡，意象生动，情致缠绵，别具艺术匠心。况周颐在《餐樱庑词话》中称其作品为“五代艳词上驷也”，高度肯定顾夐之词“工致丽密，时复清疏。以艳之神与骨为清，其艳乃益入神入骨。其体格如宋院画工笔折枝小帧，非元人设色所及”，看到了顾夐之词的独特之处。

该词共分两片，上片择取富于离情色彩的典型性意象来着意渲染悲凄的离别场景。词作一开篇便将离别场景定格在兰舟出发的一瞬间。“起四语，一步紧一步，冲口而出，绝不费力”（陈廷焯《词则·别调集》卷一）。当船夫挥动那沉重的木桨，离别之舟驶入波光渺渺的江水之中，渐行渐远，消失在烟波浩渺的江水中央。抬眼望去，姹紫嫣红的岸花汀草也似乎受到词人悲凄离情的感染，呈现出一派依依相恋之状。此时，迷濛细雨从天空淅沥地洒落下来，一对对双宿双飞的鹧鸪在微风细雨中追逐嬉戏，更勾起词人对自己心中恋人的无限思念。以鹧鸪双飞反衬出词人难以排遣的孤独与寂寞。

下片抒发离别时的孤寂情绪。如果说，上片是从离别时大的环境着笔，来渲染离情别绪的氛围，那么，下片则将镜头聚焦在远行者所乘之舟的小范围上来集中抒发词人的孤寂情怀。面对着离别天涯的无尽愁恨，词人登上舟头，举目四望，但见江水滔滔，奔流东去，似乎也在为词人的离别而呜咽不止。江水两岸，还夹杂着江猿无尽的凄切哀啼，将词人本不平静的心绪搅得更加寝食难安。此情此景，纵有千般情思，又能向谁诉说？词人斜倚船桨，独自出神。就连舟上炉中的香火业已燃烧殆尽，词人也未曾察觉出来。

词是一种长于刻画内心的体裁，在展示心理深度方面，较诗歌有更明显的优势。本词即从普通人的离情别绪角度立意，来抒写词人难以言说的缠绵情绪，层次分明，质朴无华，具有鲜明的特点。其一，情景交错的结构特征。从总体上看，该词上、下两阕大体表现为前景后情的结构方式。上片写景，主要描述离别之际的景致，用“渺渺波光”、“依依花草”、“迷濛微雨”、“双飞鹧鸪”等典型化意象加以渲染烘托，寓情于景，情景交错。下片言情，重点突出词人离别时分孤寂落寞的内在心境，并以“江声呜咽”、“啼猿清切”等予以映衬。结尾“小炉香欲焦”一句更是以景语收束，将主人公萦绕别情、已忘却周遭一切事物变化的情态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其二，高度凝练的叙事手法。该词以白描式的手法来刻画离别的场景、叙述离别的情绪，呈现出高度凝练的叙事特征。如开篇即以“棹举，舟去”四字高度概括了离别场景，虽省去了众多离别的细节展示，但却将依依惜别的无奈情绪展露无疑，充满了怅然离去的无限感慨。同样，下片“魂消”二字亦直白地呼喊出内心的诉求，高度概括出词人离别时分伤心欲绝的痛苦心境。

汤显祖在评论《花间集》时称：“凡属《河传》题，高华秀美，良不易得。”并举顾夐《河传》三题为例，认为“此三调，真绝唱也”，未为虚誉。全词以平淡质朴之语写出，于朴实无华中蕴含着深切的真情，真正达到了景真情切之效，尤其能引起后世读者的共鸣，在五代离别词中亦属难得之词。

（曾绍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