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江城子
蔡珪
鹊声迎客到庭除。问谁欤？故人车。千里归来，尘色半征裾。珍重主人留客意，奴白饭，马青刍。 东城入眼杏千株。雪模糊，俯平湖。与子花间，随分倒金壶。归报东垣诗社友，曾念我，醉狂无？
〔注〕 ① 王温季：一作王季温。
这是首客中送客的佳作。
词作起笔不平，“鹊声迎客到庭除”一句便有无限魅力。客来不写客，却从吉祥使者喜鹊着笔，由它那清脆欢乐的声音引出来客，真是未见客人先闻鹊声！这鹊声由远及近仿佛代主迎客，殷勤十分；它打破静谧，渲染出一片欢乐气氛，又迫使读者去循声寻人，同时为客人出场布置好了环境。来者是谁？“问谁欤？故人车”，既是自问自答，又是承前意，接客出场。句间交接如行云流水，自然圆润。但此二句，仍然是只见其车，未见其人。“千里”二句已是由车至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来客面貌，但作者却摄取富有形象特征的“尘色半征裾”，故友他乡重逢时的万语千言都被浓缩压进这一鲜明形象之中，也正是在这既惊且愣的凝视中，衬托出主人乍喜又疑、“相对如梦寐”的特殊心理状态。经过“鹊声”“车”“征裾”这一由远及近的过程，客人才缓缓登场。至此，作者不滞留于相见之事，随即避实就虚，宕开一笔，去写“留客意”，他也不直写如何劝客小憩，而用侧笔写殷勤待其侍从：赏奴白饭，喂马青刍。这里作者妙用杜甫《入奏行》“为君酤酒满眼酤，与奴白饭马青刍”入词，顺手拈来，自然贴切，并由此衬托了主人待客之热情，留客之意诚。侍从若此，客人如何？
“东城入眼杏千株”，下阕以铺写景物发端，巧妙承上启下：延友游乐，极尽东道之谊，是上阕“留客意”的继续，真所谓语断而意不断；赏花东城，是介绍时间、地点，为下阕游乐张本，为分别作铺垫，真所谓意到而语无痕！“雪模糊”二句继续写景，以雪花比杏花，简单六字，便勾勒出一幅仲春图画：杏树匝匝，白花纷纷，透过那树间花隙看去，只见一泓春水，满湖涟漪。在这绮丽春光中，主客开怀畅饮，一觞一觞……这既是主客相会之乐事，又是文人相处之雅致，从而将相留之意正面揭出，也将相得之乐推向高潮。卒章三句，作者笔锋再转，文势随之一折，由留处之乐，转入别去之念。东垣（今河北正定），是客人此去的目的地，也是作者的故乡，亲朋很多，故曰“归报”。是归报客中送客的惆怅？思乡怀人的情愫？抑或为官他乡的孤寂？如此种种愁肠，怎能“归报”呢？作者用进层写法故设疑问，又作一振：“曾念我，醉狂无？”不说我念故人，却说不知故人曾念我否，并顺笔照应序中“过”字。笔墨摇曳多姿，情致显得通脱潇洒，然而被抑制于作者心中的愁思也就愈浓愈烈了。
全词首尾圆合，词意迭变，笔锋多姿，是金代词坛上的佳作。难怪元好问说“国初文学，断自正甫（蔡珪），为正传之宗”了。
（陈顺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