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输入您要查询的唐宋词:

 

词条 莺啼序(重过金陵) 汪元量
释义

唐宋词鉴赏辞典

莺啼序

汪元量

重过金陵

金陵故都最好,有朱楼迢递。嗟倦客、又此凭高,槛外已少佳致。更落尽梨花,飞尽杨花,春也成憔悴。问青山,三国英雄,六朝奇伟? 麦甸葵丘,荒台败垒,鹿豕衔枯荠。正潮打孤城,寂寞斜阳影里。听楼头、哀笳怨角,未把酒、愁心先醉。渐夜深,月满秦淮,烟笼寒水。 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灯火渡头市。慨商女不知兴废,隔江犹唱庭花,余音亹亹。伤心千古,泪痕如洗。乌衣巷口青芜路,认依稀、王谢旧邻里。临春结绮,可怜红粉成灰,萧索白杨风起。 因思畴昔,铁索千寻,漫沉江底。挥羽扇、障西尘,便好角巾私第。清谈到底成何事?回首新亭,风景今如此。楚囚对泣何时已。叹人间、今古真儿戏!东风岁岁还来,吹入钟山,几重苍翠。

《莺啼序》是最长的词调。由于篇幅长,适于铺叙,如词中大赋,用以写“重过金陵”这样的题目,是很相宜的。汪元量生当宋末元初,为宋之遗民,与张炎、王沂孙等都属于“遗民词人”。他是杭州人,进士出身,南宋末年,却以善琴而供奉内廷。公元1276年,元兵攻入临安,掳宋恭帝及后妃属员等三千人北去,汪元量亦在其中。后来,他做了道士,才被放归江南。这首词,当是他南归以后重游金陵时所作。金陵是六朝建都之地,从三世纪初至六世纪末的三百多年间,先后有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朝代在这里建都。三百多年换了六个王朝,其间的兴亡更迭是相当急剧的,故而经常引起后代诗人词客的感慨,以金陵为题,写了很多咏史、怀古的作品。中唐诗人刘禹锡、晚唐诗人杜牧,这类作品写得尤其出色;在北宋词人的作品里,有王安石的《桂枝香》(登临送目)、周邦彦的《西河》(佳丽地);往后说,元人萨都剌的《满江红》(六代豪华),乃至清人孔尚任《桃花扇》传奇的最后一出《余韵》里的曲子,也都是这类作品里的著名篇章:可见,“金陵怀古”早已成为我国诗歌史上的一个传统题目了。但是,尽管题材相同,甚至前人的名句也被反复化用,这类作品还是各有其特点的。作为“遗民词人”汪元量,他这首“重过金陵”的《莺啼序》词,则是借古伤今抒写亡国之痛的作品。

全词四叠,用“赋”的笔法依次铺叙开来。首片是总写,点题之后,写心情、时令。头两句,隐括了南朝诗人谢朓的《隋王鼓吹曲·入朝曲》:“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谢朓这首短诗具有高度的概括性,用华丽的字句,从大处落笔,勾勒了作为帝王之都的金陵城的总貌。汪元量借它作为点题之用,标出“金陵故都”之后,只截取了“朱楼迢递”四个字,然而这四个字在熟悉情况的读者的心目中,却足以引起对谢朓那首诗的联想,于是,虎踞龙盘江山形胜、绿水朱楼富丽繁华,种种关于“金陵故都”的印象就会浮现出来。隐括借句是一种巧妙的表现方法,它调动前人现成的名篇佳句来丰富自己的作品,这很像我国传统的园林艺术中的“借景”手段。汪元量这首词,借用前人名句的地方很不少,而且宋代以后的“金陵怀古”诗词莫不如此,这一点,似乎已经成为一种写作惯例了。点题之后,再叙心境:“嗟倦客、又此凭高,槛外已少佳致。”这两句,含义颇为深婉。作者自称“倦客”,是由于他经历了亡国、被掳、出家、放归等等一系列巨变,屈辱、悲痛之余,对人生产生了一种心灰意懒的厌倦情绪的缘故。“倦客”二字,透露了作者既不满现实又不能改变现实的悲苦心境。在这种心境之下,他重游金陵,登高远眺,虽然眼前仍然是“逶迤绿水,迢递朱楼”,却感到“已少佳致”。以下,写时令,原句云:“更落尽梨花,飞尽杨花,春也成憔悴。”以“赋体”填词,虽重铺叙,却忌平直,尤忌松散。层次之间有转折,有深浅,可免平直之弊,而紧密连接以避松散,则往往有赖于虚字之运用,此处的“更”字、“也”字便是。“更”即“更何况”,表示这一句是在上文的基础上重新开拓出来的一层意思;“也”即“也变得”,是承接上文,求其类同,把“成憔悴”和“少佳致”连在一起:于是,叙心境和写时令的两层意思就密合起来了。下面,用疑问句点出了怀古的主题:“问青山,三国英雄,六朝奇伟?”因为作者主观感觉到的“少佳致”“成憔悴”的景况和“金陵故都最好”的观念不能相称,于是产生了疑问:难道这就是那英雄辈出的三国时代和奇人伟士迭现的六朝时代的故都吗?显然,疑问不过是表象,而它的实质是感叹,是一种关于历史兴亡的深沉的感叹。再有,为什么要向青山发问呢?因为青山是长久不变的,它阅尽了人世的沧桑,可作得历史的见证。以上是《莺啼序》词的首片,它的作用只是引领下文,故而写得比较概括,但是,作者的激荡情绪和强烈感慨还是能够传达出来的。

从第二片起,铺排开了更为具体的写景和抒情。应当指出,这首词的写景,有实有虚,实景是作者眼前所见,虚景则是心头所想;而这虚写之景又可分为两种:一是实际存在但作者并未看到的景物,另一种是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景物。首片写到“朱楼”“青山”,那是作者凭高所见的实景。实景是壮丽的,也是与“金陵故都最好”的普遍观念相符合的,但是,作者怀着“黍离之悲”重游故地,那原本是壮丽的景色,在他的心目中却引起了一种悲凉萧瑟的感觉。写景是抒情的手段,在诗词作品里,客观景物的描绘必然要被涂上浓重的主观色彩,甚而,为了抒情的需要,描绘想象中的虚拟的景物也不足为奇。汪元量这首长词里的景物描写就是虚虚实实,虚实交错的。

“麦甸葵丘,荒台败垒,鹿豕衔枯荠”几句,写的是虚拟的景物。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这些景物显示了今昔盛衰的变化,二是它们的用语几乎都有出典。刘禹锡《再游玄都观》诗序:“……荡然无复一树,惟兔葵燕麦,动摇于春风耳。”是“麦甸葵丘”所本。当初宫殿崔嵬、歌舞升平的所在,如今却只任凭麋鹿野猪去奔走践踏。《史记·淮南王安传》曾转述伍子胥谏吴王而不为所纳时所说的话:“臣今见麋鹿游姑苏之台也。”把这两个典故合起来看,作者描写虚拟景物的用意就明显了,他既有慨于南宋王朝当初不能奋发自强以振邦卫国,又以鹿豕比喻当时的元朝统治者,揭示其野蛮的特性,从而比较具体地抒发了他的“黍离之悲”。下文的“潮打孤城”“月满秦淮”,也并非眼前实景,而是借用了刘禹锡、杜牧描写金陵的诗句,这仍是隐括的手法。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云:“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杜牧《泊秦淮》云:“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都在描写金陵景物的同时寄托着历史兴亡的感慨。唐人这些诗歌,在长期传诵过程中,逐渐具有了典型的含义,后代作者每逢写到“金陵怀古”之类的题目时,唐人这类诗歌里的典型景物、典型情绪就会涌进他们的头脑。他们又或许感到自己要抒发的“思古之幽情”已然相当完美地被前代诗人写到诗歌里去了,而且正如《金陵五题》的序言里转述白居易所说:“吾知后之诗人,不复措辞矣。”自己也难以独出心裁,别开生面,不如索性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垒块,传与后世读者,庶几可收“千红一窟,万艳同杯”之效。于是,如何隐括唐人诗句,使它巧妙、自然,就成为作者考虑的主要问题了。我们揣度,汪元量在写这首词的时候,当是这样考虑的。他采取的手法是把唐人的句子拆开,但仍保持着前后的呼应,同时又把自己的句子交织进去,根据词调的要求,重新进行组合。且看,杜牧的《泊秦淮》本是一首七绝,前两句被压缩成两个四言短句,放在了第二片的末尾,后两句稍作改动,“慨商女,不知兴废,隔江犹唱庭花”,放在了第三片。刘禹锡的“潮打空城寂寞回”一句,被拆作“正潮打孤城,寂寞斜阳影里”两句,且由“斜阳”二字,又引出了《金陵五题》中的《乌衣巷》一首:“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而这首绝句被隐括写进第三片的时候,却转用了周邦彦《西河》词中的句子“想依稀、王谢邻里”。此外,“凄惨冷清”的叠字句出于李清照的词;用“灯火渡头市”描写市肆,是变化了周邦彦“酒旗戏鼓甚处市”的句子,这些地方虽有痕迹,却也妥帖。可见,汪元量在隐括、化用前人诗词,重新进行拆改组合的过程中也是煞费苦心的。对于那些完全出于自己手笔的句子,如“未把酒、愁心先醉”“伤心千古,泪痕如洗”等,他也作了精心的安排,使它们前后错落,与借来的句子熔于一炉,密合无间。值得注意的是,由于这几个句子直接抒发作者的悲苦情怀,强烈表达作者的主观感情,故而在全词当中占据着重要位置,不但不会被隐括、化用的句子所淹没,而且还能把那些句子统率起来,从而显示了作者的主导作用和作品的创造性质。

“临春结绮”“红粉成灰”,转入了对历史的评述,并开始由第三片向第四片过渡。“临春”和“结绮”是金陵宫苑里的两座楼阁的名字,是陈后主和他宠爱的张丽华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刘禹锡《金陵五题》中的《台城》一首曾经咏叹过这两座楼阁:“台城六代竞豪华,结绮临春事最奢。万户千门成野草,只缘一曲《后庭花》。”对那位亡国之君的谴责是很强烈的。汪元量深有同感,但表达方式却与刘禹锡不同,他参照白居易《和关盼盼感事诗》里的“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写成了“可怜红粉成灰,萧索白杨风起”两句,并暗用曹植《杂诗》“高台多悲风”的句意,抒发了他面对历史陈迹而萌生的哀叹、惋惜、沉痛、悲凉的复杂感情。

第四片用“因思畴昔”作引领,接连叙述东吴、东晋的史事。其用意非常明显,是在喻指南宋王朝覆灭的历史悲剧。东吴曾以铁索横江,作为防御工事,但终于被晋将王濬烧断,致使天堑无凭,国祚沦亡。羽扇障尘、角巾还第、新亭对泣,都是东晋士族代表人物王导的故事,都见于《世说新语》和《晋书·王导传》。作者引述这几段历史故事的目的,是根据它们各自的某一点含义,加以引发,用以说明南宋王朝之所以覆灭的某几方面的原因。“羽扇障尘”当是喻指南宋士大夫之不能戮力同心。王导与外戚庾亮共掌大权,其势相抵,一日大风扬尘,王导以扇拂之,且曰:“元规(庾亮字)尘污人。”《世说新语》的编纂者认为这是王导对庾亮的“轻诋”。“角巾还第”当是喻指南宋士大夫之不能以大事为重。有消息说庾亮将要带兵到他的治所来,有人便建议他暗中戒备(“可潜稍严,以备不虞”),王导却说:“我与元规虽俱王臣,本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吾角巾径还乌衣,何所稍严!”(《世说新语·雅量》)角巾是便服,金陵的乌衣巷是王导私人第宅之所在;“角巾私第”即辞官归家之意。“新亭对泣”当是喻指南宋士大夫面对时局的危难而束手无策。《世说新语·言语》篇记载:“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中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在这个著名的故事里,王导的话虽有一定的激励作用,但毕竟还是未能付诸实践的。汪元量有针对性地评述了这几个发生在金陵的历史故事,很有意义,因为当时南宋王朝刚刚覆灭。他所抒发的兴亡感慨也是有针对性的,有现实性的;同时,也使得他这篇怀古作品超越了一般空泛的应景文章,而能给读者以充实的、深刻的感受。但是,接下来,他却总结出了“叹人间、今古真儿戏”一句。对这一句,读者不要停留在表面的理解上。以儿戏喻兴亡,这里面既有作者自己的感慨,也有对历代亡国君臣的谴责,含义很复杂而用语却似乎很轻松,为的是把“人间今古”一笔带过。读者稍作探究便可发觉,在轻松的背后是沉重的心情——作者正是企图摆脱沉重而故作轻松的。全词的结尾,又回到金陵景物,并照应篇首的“倦客又此凭高”,写的是登临远眺之所见:“东风岁岁还来,吹入钟山,几重苍翠。”自然界的规律不变,四时照常转换,钟山依旧苍翠重重,古往今来,人们看到的金陵山景始终是一样的,但由此而联想到的是,人世的变迁、兴亡的更迭却又显得多么频繁!把永恒的自然和变易的人世联系起来,这几句词就显示出足够的分量了,而且诱发联想,饶有余味,用它来收束全篇是很恰当的。

《莺啼序》是最长的词调,填写的过程中必须注意四片之间的结构安排。汪元量这首词,先从凭高所见实景引出对三国、六朝的疑问,转入咏史怀古;中间隐括前人诗词,虚实结合、参差错落地把金陵景物和历史兴亡铺排开来作详尽的描写,并从中抒发了深沉的感慨;然后,直接评述历史事件,联系当时现实,总结兴亡教训;最后,照应篇首,以景作结。通篇思路明晰,层次井然,而那些衔接的地方、转折的地方也都处理得非常细密,做到了自然妥帖,不露痕迹。写景与抒情、怀古与伤今,又都被一条合乎思维活动的逻辑的线索贯穿了起来,全词篇幅虽长,仍是一个浑然的整体。

(王双启)

随便看

 

文学鉴赏辞典收录22769条唐宋词鉴赏词条,基本涵盖了大多数唐宋词的鉴赏及作者简介,是语文学习的必备工具。

 

Copyright © 2004-2023 Newdu.com All Rights Reserved
更新时间:2025/9/6 9:24: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