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荷叶杯

韦庄

记得那年花下，深夜。初识谢娘时。水堂西面画帘垂，携手暗相期。 惆怅晓莺残月，相别。从此隔音尘。如今俱是异乡人，相见更无因。

这首词是何时何地所作，无从确考。就词的内容看，大概是韦庄曾经相爱过的一个女子，离别之后，海角天涯，久无音信，在晚唐战乱时期，韦庄又游走各地，这种情况自然是会有的。韦庄追念前情，故作此词。

词中所谓“谢娘”，即指所怀念的女子，但是这并不一定说此人即姓谢。韦庄《浣溪沙》词又有“小楼高阁谢娘家”之语。这里所谓“谢娘”，也是借用，而且与《荷叶杯》词中的谢娘未必是同一个人。

此词上半阕追忆前欢，在一个深夜的花下与“谢娘”初识，水堂西面，画帘低垂，倾此倾诉衷怀，相期永好（“相期”是互相期许爱慕之意，不是约订后期），写得环境幽美，情致缠绵。词中虽然并未对“谢娘”本人作任何描绘，但是在叙写相聚的环境与相处的情谊中，已经衬托出“谢娘”是一位明丽多情的女子。这是韦庄词艺高妙之处。下半阕写别后相念。在一个“晓莺残月”的清晨彼此相别了（古人出门起程多在早晨）。离别亦人生之常，本来可以希望重会的，哪知道从此天各一方，许多年中，声问渺然，打听不出对方的下落，而当初相聚的欢情在心中更留有深刻的印象，使人追念，益增凄感。这种情事，在人生中也是常有的，但是韦庄能感之而又能写之，感受既深，写得又好，故特别凄怆动人。

韦庄与温庭筠都是晚唐诗人中善于填词者，后人并称温、韦，但二人词的风格不同。温词多是写精美的物象，而韦词则是多写真淳的情思，温词华艳，韦词清淡。叶嘉莹《灵谿词说·论温、韦词》文中谓：“温词秾丽，韦词清简；温词对情事常不作直接之叙写，韦词则多作直接而且分明之叙述……于是所谓‘词’者，始自歌筵酒席间不具个性之艳歌变而为抒写一己真情实感之诗篇。此不仅为韦词一大特色，亦为词之内容之一大转变。”（《四川大学学报》丛刊《古典文学论丛》, 1982年10月）可谓知言。

有的论者推测，这首《荷叶杯》词可能是韦庄“及第后悼亡之作”。这种看法不妥。从词中所谓“异乡人”、“相见更无因”等辞句看来，这个女子尚在人世，并未死去；而且从唐宋诗人、词人用辞的惯例看来，也不会用“谢娘”一辞称自己的夫人。

（缪 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