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应天长

韦庄

绿槐阴里黄莺语，深院无人春昼午。画帘垂，金凤舞，寂寞绣屏香一炷。 碧天云，无定处，空有梦魂来去。夜夜绿窗风雨，断肠君信否？

韦庄是花间派代表作家。他的这首词表现一个女子对行人的思念，属于花间词常见的内容。从艺术上看，词的上片着力表现女子所处环境的宁谧冷寂，成功地渲染出一种静逸的气氛；下片则集中揭示女主人公内心世界的苦闷焦躁，由于前片的烘托反衬，后片的艺术效果显得格外强烈突出。

上片写室外景。“绿槐阴里黄莺语”，槐树已经成荫，说明时令已届春深。黄莺啼啭于槐荫之中，显见天气晴朗暖和。下一句“深院无人春昼午”，这是一个极其清幽静寂的庭院，因为它“深”，更因为它“无人”。人到哪里去了？从词中可以看出，庭院的主人并没有趁着大好春光外出郊游踏青，也没有在庭院里赏玩春花。

作者的笔触继续深入，镜头渐渐移向女主人公的居室。首先映入人们眼帘的，是居室门口低垂着的画帘——就是这一道薄薄的帘幕，把女主人公和明媚的春天，和生机勃勃的大自然隔开了。可是那绣着金色凤凰图案的帘子，却在春风中轻轻摆动，使人觉得那一对凤凰似乎在随风飞舞一般。然后镜头透入室内。作者并不急于把女主人公介绍给读者。他要让人们先仔细看看她居室的布置，以便把气氛营造得更浓。因此，这里镜头中出现的是寂寞无声地伫立一旁的绣花屏风和一炷散发着袅袅烟气的炉香。

整个上片，全都是具体描写，只有“寂寞”二字流露了作者的倾向，但这却正是前片全部描写的灵魂。有了这样的铺垫，下片对于人物内心活动的揭示，就有了充分的根据。

前片从室外茂密的绿槐树荫渐次写到闺房中的绣屏和香炷，只差一步，笔触就要点到女主人公了。因此下片集中力量刻画她的形象，已成必然之势。写人物有种种方法，在这里词人的笔墨并未用来描述女子的外形，而是直探其心灵深处，写她的忧愁苦闷。

“碧天云，无定处，空有梦魂来去”三句，是女主人公在倾吐衷肠。“碧天云，无定处”，是以浮动飘荡、没有定止的云彩比喻使女子牵肠挂肚的行人，既准确生动，又含情脉脉，同时还暗示了在百无聊赖的生活中，她终日仰望苍天、苦思默祷的情景。在寂寞孤居的生活中，彷徨无主的心情下，那天上的浮云，竟也成了她的一种精神寄托。云朵飘来，她欣慰；云朵飘去，她惆怅。跟云朵一样飘忽不定的，是她的梦。由于极其殷切的想念，她和她所思念的人，也许在梦中倒常常相会。可是梦总是要醒的，梦醒之后是更加难以排解的愁闷怅惘。所以在“梦魂来去”前面加上“空有”二字，借以抒泄哀怨和不满足之感。下边“夜夜绿窗风雨，断肠君信否”两句，标志着她的感情发展到了高潮，以风雨敲打窗户比喻心中苦闷的层层波澜。冠以“夜夜”二字，则说明一贯如此。“君信否”，也就是君知否。独居孤处的女主人公在极端的苦闷中无法可想，只能对着远方如此倾诉。这样，她对行人的深厚情意以及思而不见的抑郁心情，就充分地表现出来。

（董乃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