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小重山

李清照

春到长门春草青。江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留晓梦，惊破一瓯春。 花影压重门。疏帘铺淡月，好黄昏。二年三度负东君。归来也，着意过今春。

此词为清照早年在汴京所作，写初春之景和作者的闲适恬静生活，表现了她喜爱和珍惜春天的心情。

从上片结尾看，词的开头是写作者晨起所见。“长门”，汉代长安离宫名，汉武帝陈皇后失宠，曾居此。薛昭蕴《小重山》词有“春到长门春草青”句，此词即用其成句，不过薛词是借史事写宫怨，清照写的却是自己。“江梅”，遗核所生，非经人工栽培，又名直脚梅，也称野梅，初春开红白色花。陈谢燮《早梅》诗：“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梅可以说是早春的标志。“些子”犹言一些，即少量之意。“未开匀”谓还未普遍开放，此与唐代诗人杨巨源《城东早春》“绿柳才黄半未匀”意趣相同。惟其“未开匀”，所以特别新鲜可爱，使人感觉到春天已经来临。这三句既是写景，也是在写作者的惊喜、赞美之情。

下面接写饮茶。宋人将茶制成茶饼，饮用时须用茶碾碾成细末，然后煮饮。“碧云笼碾”即讲碾茶。“碧云”指茶叶之色。“笼”指茶笼，贮茶之具。宋庞元英《文昌杂录》云：“（韩魏公）不甚喜茶，无精粗，共置一笼，每尽，即取碾。”秦观《秋月》诗“月团（茶饼名）新碾瀹花甆”，讲的就是碾茶。“玉成尘”既指将茶碾细，且谓茶叶名贵。明冯时可《茶录》云：“蔡君谟谓范文正公，《采茶歌》‘黄金碾畔绿尘飞，碧玉瓯中翠涛起’，今茶绝品，色甚白，翠绿乃下者，请改为‘玉尘飞’、‘素涛起’，何如？”所论即为此事。唐郑谷《宜春再访芳公、言公幽斋，写怀叙事，因赋长言》诗云“顾渚一瓯春有味”（顾渚：山名。宋乐史《太平寰宇记》:“长兴县：顾渚，在县西北三十里。昔吴王夫概，顾其渚次，原隰平衍，为都邑之所。今崖谷林薄之中，多产茶茗，以充岁贡。”其茶即名“顾渚”。），此词“一瓯春”取义同此，意即一瓯春茶。晓梦初醒，梦境犹萦绕脑际，喝下一杯春茶，才把它驱除。春草江梅，是可喜之景，小瓯品茗，是可乐之事，春天给作者带来无限欢乐。

下片并没按照时间顺序接写日间，而是一下过到黄昏。上片重点写花，下片重点写月。“重门”即多层之门。天刚黄昏，月儿即来与人做伴，淡淡的月光，照在稀疏的门帘上，花影掩映，飘散出缕缕幽香，春日的黄昏，是这样恬静，这样香甜，难怪作者止不住要热烈赞叹：“好黄昏！”这是写景，但景中却有一个人——作者。正是她，此刻正在花前月下徘徊流连，沐浴着月之清辉，呼吸着花之清香。末尾三句点明题旨，是一篇结穴。“东君”原为日神，后来演变为春神。南唐成彦雄《柳枝词》:“东君爱惜与先春。”词中即指春天。农历遇闰年，一年中首尾常有两个立春日的情况。“二年三度”是在加重表现下面痛惜之情。“负东君”，这里特就汴京之春而言。京师的春光是这样迷人，即使一年一度辜负了它，也非常可惜，何况两年中竟有三度把它辜负，这该令人何等痛惜呢！正因为如此，所以此次归来，一定要用心地好好度过汴京今年这个无比美好的春天。

词中只写晨、昏，其日间之“着意”领略春光情景，可以想象得之。据载清照“能画”（明张丑《清河书画舫》申集，谓古来闺秀工丹青者，有李易安、管道昇之竹石云云。），此词即全用画笔。“疏帘”两句历来为人传颂。《问蘧庐随笔》云：“荆公《桂枝香》作名世，张东泽用易安‘疏帘淡月’语填一阕，即改《桂枝香》为《疏帘淡月》。”（见况周颐《漱玉词笺》引）可见它的影响。

（王思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