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宫中三台（二首）

王建

鱼藻池边射鸭，芙蓉苑里看花。日色赭袍相似，不着红鸾扇遮。

池北池南草绿，殿前殿后花红。天子千秋万岁，未央明月清风。

“三台”，原是古乐府“杂曲歌辞”，为三十拍促曲。唐“三台”则为教坊曲名，属诸“羽调曲”，后用作词调名。平仄不拘，字数不定（有七言、五言、六言之别，但均为四句），单调令词。因题材不同，故有《上皇三台》《江南三台》《突厥三台》《怨陵三台》《伊州三台》等名称。王建存词十首，其中《三台》词占六首。这两首词写宫闱情事，故名曰“宫中三台”。

第一首起句写“射鸭”游戏，次句写“看花”娱目。“鱼藻池”、“芙蓉苑”，点明游乐地点。畋猎不在郊野山林，而在“池边”；猎物不是走兽飞禽，而是戏水家鸭；以及在花团锦簇的园苑中优悠自若地“看花”，作者通过这一特定的环境、典型的事例和不寻常的举止的描摹，为介绍人物预为伏笔。三四句从服色、仪仗的点拨中，显示出人物的身份和地位。红彤彤的旭日和金粲粲的衮衣交相辉映，益增圣颜的光彩和愉悦。这里词人运用“以偏概全”即以部分代全体的修辞手法，如以所穿的服饰“赭袍”，所用的仪仗“红鸾扇”，指代帝王；同时，又用比喻兼象征的手法，如以“日色”映“赭袍”，非但取其色彩近似，更寓有以日喻君之意。“夫日者，人君之德，帝王之象也。”这也是古典诗人所惯用的艺术手法，如晋傅玄《日升歌》“旭日照万方，皇德配天地”，李峤《咏日》“倾心比葵藿，朝夕奉光曦”，杜甫《咏怀五百字》“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等等，均以日喻君。“不着”二字，意在赞颂圣上简约礼仪，平易近人。杜甫“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秋兴八首》之五）写天子临朝时的尊贵、威严和肃敬，此词则写君王平居时的随和，二者各有其趣。

第一首写白天游乐，第二首写晚上观赏。首先作者以赋的手法来写春景。“池北池南”、“殿前殿后”，就是遍地、到处的意思。碧水清池，绿草如茵；巍峨宝殿，红花似锦。两句互文见义，无论是宫殿还是池塘的周围，绿草遍生，鲜花盛开，呈现出一派春意盎然的欣欣向荣景象。它是天子千秋永驻、万年为乐的吉祥征兆。后两句当用古乐府《上之回曲》“千秋万岁乐无极”句的意思。

王建这两首《宫中三台》是一种宫廷词，通过对帝王游乐生活的描写，颂扬升平，对最高统治者极尽恭维之能事。此词的体式雍容典雅工丽，浑成一体。“鱼藻池边射鸭，芙蓉苑里看花”、“池北池南草绿，殿前殿后花红”，辞藻华美，对偶工整，句式复叠（如“池北池南”、“殿前殿后”。这种修饰方式，前人也曾用过，如王维《赴润州留别鲍侍御》:“江南江北春草”；韦应物《三台词》:“明日后日花开”等等），并注意色彩的搭配（如“草绿”之与“花红”）。但纵观全词，细加体味，在典丽中却蕴藏有一股淡雅、清新的气息。这是此词有别于其他宫廷诗词之处。故近人俞陛云说：“二词皆台阁体。其浑成处，想见盛唐词格。”（《唐词选释》）

这是两首六言绝句式的词。六言绝句在唐代颇为流行，但到王建等人手中已接近了词的体制，这是由诗到词发展史中的一个环节。自四杰之后，诗歌从宫廷逐渐移到了市井，从台阁逐步转向了江山和边塞；自李杜之后，更延伸到人生、社会各个角落。而词自民间转向了文人后，题材内容反趋狭隘。王建这两首台阁体的词作似乎是一个信号，值得治词史者注意。

（陈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