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杨柳枝

温庭筠

馆娃宫外邺城西，远映征帆近拂堤。系得王孙归意切，不同芳草绿萋萋。

“馆娃宫外邺城西，远映征帆近拂堤。”馆娃宫相传是吴王夫差为西施建筑的宫殿。邺城是曹操作魏王时的都城，为建安文人活动中心，城西北有著名的铜雀台。后来，后赵、前燕、东魏、北齐皆定都于此，所谓“邺下风流”是常常为古人所称羡的。邺城跨漳河，馆娃宫（故址在苏州）靠近运河，都是船只往来之地。两句虽未交代究竟是什么远映征帆、近拂河堤，但读者却自然会联系到杨柳。《杨柳枝》调皆咏柳，调名即是题目，从唐代刘禹锡、白居易起就是如此。读者根据《杨柳枝》这个词调，再结合词中所描写的情态而得到意会，比直接点出杨柳，在艺术效果上要含蓄有味得多。馆娃宫和邺城，一南一北，构成跨度很大的空间，配合着流水征帆、大堤杨柳，构成一幅广阔渺远的离别图。而“馆娃宫外”，与“邺城西”、“远映征帆”与“近拂堤”，句中自对，则又构成一种回旋荡漾的语调，渲染了一种别情依依的气氛。

“系得王孙归意切，不同芳草绿萋萋。”柳枝紧紧地系住游子，使他思归心切，这种意境是很新颖的。但上文既然说杨柳拂堤，枝条无疑是既柔且长；用它来系住游子的心意，又是一种很合理的推想。古代有折柳送行的习俗，“柳”与“留”谐音，折柳相赠，正是为了加强对方对于己方的系念。有这种习俗，又加上柳枝形态在人心理上所唤起的感受，就让人觉得柳枝似乎真有此神通，能系住归心了。由此再趁势推进一层：“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作者巧妙地借此说芳草没有能耐，反衬出柳枝神通之广大。

唐人之词，多缘题生咏。这首词不仅扣住《杨柳枝》这个词调咏杨柳，而且加以生发，绝不沾滞在题上。词中的杨柳，实际上是系住游子归意的女子的化身。当初伊人临歧低回，折柳赠别，给游子留下极深的印象，杨柳和所爱的女子在游子心理上遂仿佛融合为一，无论行至何方，那映帆拂堤的杨柳都使他想起伊人，觉得伊人的精神似乎就附着在杨柳上，她的目光仿佛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帆影，她的柔情又正像柳丝，一丝丝都牵系自己的心。词中处处有伊人的倩影，但笔笔都只写杨柳；写杨柳亦只从空际盘旋，传其神韵，这是词写得很成功的地方。

《杨柳枝》全词四句，每句七字，从形式看，与七绝没有不同，可以说唐人的《杨柳枝》本来就是介乎诗词之间的，不过，在意境上，它与一般的七绝诗仍然或多或少有所区别。刘禹锡、白居易等人写的《杨柳枝》，民歌味道较浓，内容以写男女恋情为主，不像一般绝句那样雅正。而温庭筠的《杨柳枝》较之刘、白等人的作品，民歌风味减少了，内容更纯属男女相思。从刘、白到温庭筠，又明显表现出由模仿民歌进行创作，到有意为歌妓填词的发展趋向。

（余恕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