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青玉案

无名氏

年年社日停针线。怎忍见、双飞燕。今日江城春已半。一身犹在，乱山深处，寂寞溪桥畔。 春衫着破谁针线。点点行行泪痕满。落日解鞍芳草岸。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

这首无名氏的作品，写的是游子春日感怀。全篇即景抒情，纯用白描，却能达到“语淡而情浓，事浅而言深”的境地。

春社，正当每年春分前后，燕子也在此时从南方飞回，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节。晏殊《破阵子》上片：“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池上碧苔三四点，叶底黄鹂一两声，日长飞絮轻。”描绘的就是此际风光。春社又本来是古代祭社神（土地神）的节日，到处迎神赛会，十分热闹，妇女于此日都不做针线活计，结伴出外闲游，称之为“忌作”。唐代张籍有诗云：“今朝社日停针线，起向朱樱树下行。”（《吴楚歌词》）年年社日，大家都是兴高采烈，那么，游子的心情又是如何呢？“怎忍见、双飞燕。”燕子双双，于春社时候飞回旧巢；游人成双作对，言笑晏晏；这些都是使他触景伤神的场面。自己身处异乡，形单影只，又将何以为遣呢！“林间戏蝶帘间燕，各自双双。忍更思量，绿树青苔半夕阳。”（冯延巳《采桑子》）恐怕只能如冯词所写那样独游而又独悲了。

“今日”句，点出目前正当江城春半，百花争妍。“春满院。叠损罗衣金线。睡觉水晶帘未卷。帘前双语燕。”（薛昭蕴《谒金门》）想象之中深闺伊人的惆怅之情，大约也仿佛如此罢。“一身”几句，写出自己长期飘泊的苦况。“乱山深处，寂寞溪桥畔”，这是游子眼中的春景，实际上也是他黯淡心情的反映。“已”字与“犹”字呼应，是说不仅已往数年，而且今年仍然流寓他乡，以后如何，那就只好不作思量了。

过片“春衫”两句，可与传为苏轼作之《青玉案》歇拍对看：“作个归期天已许。春衫犹是，小蛮针线，曾湿西湖雨。”它写小蛮所缝的春衫曾被西湖之雨沾湿，本词的春衫亦是伊人所缝，不仅沾满泪痕而且破旧不堪；两者都是借此道出穿着春衫之人的相思之情。“谁针线”从首句“停针线”引出，两用“针线”，意不重复，前者指社日无人做针线，后者是说自己衣破无人缝绽。“着破”言与伊人离别时间之长，破衣之上满布斑斑泪痕，则游子内心悲苦之情也就可以想见。

结尾几句先写四周景致，旅途小驻，解鞍伫立溪桥岸边，但见夕阳西下，芳草萋萋，这时他的心情正如柳永《采莲令》中所说：“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接下去连用三个“无人”，用来突出他内心的苦闷！繁花似锦，无人同赏，只好借酒浇愁，独酌而又无人相劝，待到醉了，更是无人照看。三句叠用三个“无人”，使语意分三层宛转道来，也即是采用重复句式令内容逐渐递进，做到字面重复而句意却在步步深入，将游子的内心活动有层次地呈现在人们眼前。《词洁》认为这末三句“与晁补之《忆少年》起句‘无穷官柳，无情画舸，无根行客’，同一警绝；唐以后特地有词，正以有如许妙语，诗家收拾不尽耳”。这里指出诗和词在形式方面各具特点，词人往往能巧妙地运用词所独具的格式，使词的内容得到充分表达，从而也较为完美地展示了词的艺术特色。

（潘君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