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好事近
陈亮
的皪两三枝，点破暮烟苍碧。好在屋檐斜入，傍玉奴①吹笛。 月华如水过林塘，花阴弄苔石。欲向梦中飞蝶，恐幽香难觅。
〔注〕 ① 玉奴：南朝齐东昏侯妃潘氏小字玉儿，世亦称为玉奴。又唐玄宗妃杨太真小字玉环，亦曰玉奴。杨妃有窃宁王紫玉笛吹之事，见乐史《杨太真外传》。词“傍玉奴吹笛”盖用此事，而以泛言傍美人吹笛也。
借物咏怀，是我国古代自魏晋之际的阮籍首创八十余首咏怀诗以来，很多身处乱世不能直抒胸臆的诗人所常采用的假物寄心、写怀述志的手法。“咏梅”更是历来诗词作家写得滥熟的题材。因而关于梅，无论从什么角度来描写，总难超出前人所已道过的范围。即如世所公认梅的品格高洁，这当然是必须突出的重点，但若只从这点着眼，就不可避免地落入前人熟套。如何从这里别觅蹊径，自出新意，那就看作者的匠心独运了。陈亮这首小令，从字面上看，既无惊人之语，又未多用典事，似乎寄寓不深。但仔细玩味起来，便可感到它乃是以新的手法写出新的意趣，并未蹈袭前人踪迹，而实是别出一途，有独到之妙，但又并非故作奇想，异乎常径。
词的上片，作者用简练的画笔，似乎毫不经意地就点染出屋角檐下那两三枝每天都见到但并未留心过的梅的幽姿清韵。“的皪两三枝，点破暮烟苍碧”, “的皪”，是鲜明的意思。用这两字点出梅花的秀洁，但也只有两三枝，故并不显得繁艳。而在“苍碧”的暮烟衬托下，却还是十分醒目，所以特用“点破”二字，以示不凡。作者笔下没有给读者一个繁花似锦的热烈画面，而只以“两三枝”相点缀，似乎显得冷清。这是因为梅开于冬春之际，这使它与姹紫嫣红的春花不同，它的开放，要经受一番与严寒的搏斗。梅以遒劲虬曲的枝干和甚至显得稀疏的花朵，在万卉凋零的严寒中向世界显示了它独出的英姿，这孤傲给人以特殊的美感。人们折梅或画梅，往往只取一两枝，正不以繁花似锦为美。因此，词中“的皪两三枝”确是恰到好处的。而且，正因其少，才给人以“点破”“暮烟苍碧”的感觉。接下来，词人用带有主观情意的“好在屋檐斜入，傍玉奴吹笛”，使这梅介入人事，并赋予它以人的灵性。这里的“玉奴”，泛指美人。看，这梅虽那样纯洁孤高，却又多么有情呵！本来此景应该说是玉奴倚梅吹笛，但在词人眼里，却恰恰相反，而是这梅有意地循屋檐斜入过来，陪傍着吹笛的玉奴了。作者这样写，不但化无情为有情，而且突出了梅的形象，而吹笛的“玉奴”反成为陪衬了。因为这里是在咏梅啊。
词的下片更以抒情为主。换头两句不仅有承转作用，而且极力渲染夜色，造成一种优美静谧的境界，为写朦胧梦境创造条件。然后，作者别出心裁地以梦中化蝶、追踪香迹抒发自己对梅的喜爱和追求之情，乃更出新意。再续以“恐幽香难觅”一句为结，却言梦中虽可化蝶穿花，却因无法再寻觅到梅的幽香而若有所失，写出爱梅人对梅可见而不可即的微妙心理。如此虚虚实实、或梦或醒，既真切而又恍惚，把这梅的品格和词人的心境交织在一起来写，表达得曲折尽意，饶有余味。
借梅的高洁清芬以喻自己的孤傲不群，如果说这首词有寄托的话，这大约可以算是作者欲抒的胸怀吧。
（姜书阁 姜逸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