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一落索
舒亶
正是看花天气，为春一醉。醉来却不带花归，诮不解、看花意。
试问此花明媚，将花谁比？只应花好似年年，花不似、人憔悴。
这首词写春日赏花。一起开门见山，点出题意：“正是看花天气。”与此类题材的通常写法不同，这句略无修饰，纯用白描，看似朴拙，其实巧妙。这是因为看花经验，人皆有之，读者完全可以根据它所规定的情景，辅以自己的生活体验，在眼前描绘出一幅繁花似锦、春光宜人的美丽图画。次句由景及人：“为春一醉。”对此良辰美景，陶然一醉，诚为赏心乐事。这一句既是写看花人的感受，也从侧面进一步烘托出春景的迷人。至此，不需多费笔墨，已将赏花情景交代明白。接下去便宕开笔锋，将语意一转：“醉来却不带花归。”一个“却”字，顿起波澜。“为春一醉”，即为花一醉，足见对花爱之深，迷之切。既然如此，在流连花丛兴犹未尽之时，便该带花而归才是，为什么偏偏度越常情“不带花归”？自不免令人费解。对此，作者也不禁自己笑自己：“诮不解、看花意。”“诮”，浑也，直也。前人有云：“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而今赏花却不折花而归，岂非全然不解看花之意？这是就常人的心理而言，正话反说。作者自己的“看花意”究竟是什么？没有明说。细细体味，便知是惜花而不折。这样，作者高于俗人的爱花、惜花的一片深情，便委婉曲折地表达出来了。
下片转为对自己“看花意”的申述，却又不明白说出来，先设一问：“此花明媚，将花谁比？”言外之意是无人可比。再进一层说：“只应花好似年年，花不似、人憔悴。”就是说花之好，是年年如此，便该让它留在枝头，保持年年如此的明媚之姿，因为花不似人之随着年光过往会渐趋憔悴呵！至此，因惜年华而惜春、因惜春而惜花的主意便曲折透出。“不带花归”之意既明，上下片浑成一体，词的意味也就隽永。
此词写惜花，却又不止于惜花，从下片将花比人，可以看出作者有所寄托。以花喻人，本是诗词中常用的手法，因为二者确有许多相似之处，不仅盛开的鲜花与人的青春有着同样的美丽，而且又都容易随着时光的流逝而凋零、衰老。此词借鉴了这一传统手法而能翻出新意，先是反问：“将花谁比？”后又指出：“花不似人憔悴。”这就是说，自然界的花朵固然有时凋谢，但年年重开；人的盛年一去，却再也不会回来。这几句极易使人想起唐代诗人刘希夷《代悲白头翁》中的名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两者都包含着对花开盛衰有时而人生青春难驻的感慨和愁怨。不过，这一情绪在词中表达得更含蓄不露罢了。只有弄懂了这一点，才算真正懂得了作者的“看花意”。
这首词紧扣赏花来写，句句有花，实则句句写人，惜花亦即惜人。作者既不雕章琢句，也不刻画景物，只以自然质朴的语言抒写自己从赏花中悟出的生活哲理，立意既新，理趣尤富。全词以议论为主，但由于手法的曲折委婉，语气的跌宕起伏，读来丝毫不觉板滞。结处尤弦外有音、味外有味。总之，这是一首别具一格、饶有情致的小词。
（张明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