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词鉴赏辞典

天仙子

敦煌曲子词

燕语莺啼三月半，烟蘸柳条金线乱。五陵原上有仙娥，携歌扇，香烂漫，留住九华云一片①。 犀玉满头花满面，负妾一双偷泪眼。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

〔注〕 ① 留住句：《列子·汤问》：秦国之善歌者秦青，“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

这阕词出自《云谣集杂曲子》，作者已不可考，但从文字风格看，确如王国维所说：“当是文人之笔。”（《评〈云谣集〉》）与其他敦煌词相对照，它是不甚“质俚”的。

本词刻画一个歌女的仪态和内心。开头推出了一个颇为热烈的场面，似乎还要说一点故事情节，可是终于没有说，就结束了，留下一个悬念让读者自己去想。“燕语”两句，交代了时间和环境。三月中旬，阳春烟景，正是万物向荣、燕语莺歌的美好时节，此时此景，自然会有青年男女的欢会。“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诗·郑风·出其东门》），所以，三、四两句的五陵原上那位手持歌扇的仙娥，便早应该是不呼自出了。五陵，汉时长安豪门贵族聚居地，景色优美，惯常是青年男女游冶的地方，这里是借指。仙娥，是美丽的歌女。这位姑娘手持歌扇，身上散发着烂漫浓香，她的歌声可以把行云留住。应该说，这姑娘够美了，够好了，够值得青年们迷恋了！“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白居易《琵琶行》），此时此地，将会出现喜剧性的场面吧。

事情出乎意料。“仙娥”却认为：“犀玉满头花满面，负妾一双偷泪眼。”尽管贵重首饰插戴满头，脸上笑靥如花，可是这同她那暗中偷弹珠泪的双眼是多么地不调和！原来她是过着强颜欢笑的生活。至于所因何事，没有说明，也无须说明。下面四句是她内心的独白：“泪珠若得似珍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应百万。”以珠泪之多，表中心之苦。如许泪，只偷弹，则更苦。四句纯从“泪”字生发，从“珠”字取譬。“拈”也，“散”也，“串”也，都是说珠，而借珠说泪。“珠泪”这个常人使用过千万遍的普通词语被轻巧地拿过来，又神奇地化开去，为古来写泪文字所未见。这里用得上前人评词的一句话，是：“濡染大笔何淋漓！”

这阕词所写的只是生活中的一个片断，可称即景小品。这种小品式的作品，所取虽然只是一景、一物、一人、一事，然而由于作者选材巧妙，表现得当，仍能带给读者以优美的艺术享受。

（吴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