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陶然 |
释义 | 香港《星岛晚报·星象》1990年11月30日—1991年5月31日连载 【作者简介】: 陶然,男,香港小说家、散文作家。本名涂乃贤,笔名尚有肖进、史达、余澜等。原籍广东省蕉岭县,1943年出生于印度尼西亚万隆市,16岁那年回北京读书,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后移居香港。曾任《体育周报》记者、编辑、执行编辑,出版社编辑、新闻界编辑,《香港文学》执行编辑,现任香港《中国旅游》画报助理总编辑兼中文编辑部主任。已出版的作品主要有长篇小说《追寻》,小说散文集《强者的力量》、《香港内外》,中短篇小说集《旋转舞台》、《平安夜》,中短篇小说自选集《蜜月》,小小说集《表错情》;散文集《回音壁》、《此情可待》、《侧影》,散文诗集《夜曲》等。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香港作家联谊会理事。陶然的散文创作曾引起广泛好评,周佩红在为《侧影》所写的序中说到:“那些散文作品留给我的印象美而纷繁,读者的意见也各有千秋,但它们都曾停留在一个共同的地方——一颗诚挚之心所长久留连的人情、友情、亲情、恋情的天地,以及与之并存的诗意幻想和美丽憧憬的世界。”陶然的小说中长篇多以刚进入香港社会的青年在生活、理想和爱情追求上遭遇的冲突为题材,而短篇小说和小小说则以更丰富的艺术视角,为都市里的芸芸众生造象。中篇《天平》因敏感地捕捉了港人面临“1997”的不同心态而引起争论和重视。《与你同行》是作家新近完成的一部长篇,在报上连载的原题《醉情行》,交出版社时改为现在的题名。 【内容概要】: 在北飞的万米高空上,范烟桥想到大学时代,每一想及章倩柳,他就老觉得仿佛迷失在深邃的胡同里,无法找到出口了。1987年的北京之秋,他这样想着。我又回到北京了,只是不知道倩柳来不来呢?范烟桥由老友陪着,坐母校派来的车进入校园。秋夜,范烟桥乱纷纷的思绪在往事中穿梭,回忆刚考上大学的情景。凌晨醒来,他重读着章倩柳一年前的来信,这一年里,章倩柳的信不再来,在他内心深处,有些隐隐约约的不安在蠕动。早晨,范烟桥在校园踽踽独行,一直走到他当年居住的宿舍楼,“文革”期间的情形历历在目。二十一年前的夏天,在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氛围中,范烟桥因海外关系复杂,在同学中不被信任。如今遇到当年风云一时的同学,却又无从说起自己后来到香港的处境。等了好几天,校庆眼看就要到了,章倩柳仍不见踪影。范烟桥想起临别前一段至今仍心痛的往事,那是1972年春天,父亲在海外病重,函电交加催他回去。这时拖延了三年的毕业分配正式宣布,明知他和倩柳是恋爱关系,却将他们分到江西、陕西两地。倩柳决定登记结婚来挽回,不获准。这时一封加急电报从海外来,说父亲病重,范烟桥几乎没有回旋余地。倩柳咬牙下决心,让范烟桥走。倩柳难以说清的眼神,以后曾经数不清次数地在脑海中闪现,在睡梦里,在沉思中。在香港过第一个春节,他完全地体味到孤独的滋味。和倩柳天各一方,前途茫茫。老友苏舟潮来访,谈到倩柳。当年他送她去西安报到,在列车上,想起那个迷人的春夜他初吻倩柳。与苏舟潮泛舟北海,又忆起二十年前,一群在“革命”中当了逍遥派的同学在这里划船。在香港也曾经游夜船,那次认识了他现在的妻子吴彤霞。这天,在学校宾馆套房里,老同学们聚集在一起,饶晓兰夫妇出现。当年饶晓兰的男友被抄家,查出她的十大本日记,饶晓兰因此成为审查对象。看到她,范烟桥想起当年与她一样出色的倩柳。一个夏夜,末班车都没有了。倩柳领他到亲戚留下的屋中借宿。沉醉就在梦的边缘徘徊,世界仿佛已经遗忘,天荒地老,唯有此刻永恒。香港的中秋之夜,夜空给高楼大厦挤成一条窄缝,范烟桥不能忘怀倩柳的生日正好是中秋。那天他们在月色里相拥;另一个月夜,他们在公园里坐到天明。范烟桥在政治上受排斥,倩柳总是很顾及他的感受地支持他。在香港,范烟桥与现在的妻子吴彤霞开始交往,这里也交缠着同自大陆去香港的熟人的误解、中伤。由老同学邝谷旺,范烟桥回想到当年议论林彪事件的风波,倩柳和他一起承担了压力。毕业分配方案公布,范烟桥和章倩柳回避着离别在即的现实,他们在天津的海河畔相约着吐了两口水飘进大河。校庆结束了,倩柳依然没有来。秋晨的凉意令我想起那年倩柳在西安的冬雪中为我送行。我永远都不能忘记她那时动也不动的一双眼睛!离京前一天,倩柳的电报到,她不能前来。范烟桥不由得想起那最后一次听到的倩柳的声音了,是在长途电话中与倩柳告别时她的声音。在他耳畔,老是好像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温柔低语:“这电报,其实是打给你的,你难道不明白?”他至今也摸不清,到底为了什么她中断联系。即使寄“单程路”的信是多么令人沮丧和痛苦的事,他也依然勉力写去。如今看来,她想必统统收到了。她确实无恙。然而地不再来信之谜,他却无法得悉。在心里,他却坚信他不会被她遗忘;正如他,即使在最灰暗的岁月里,在他中止写信给她的日子里,他也从来没有忘却过她一样。那时不复她的信是不知自己的将来如何,而他终于留在了香港而没有去南洋父母身边,是否仍有不愿意远离倩柳的情意结?夜,今昔交缠入梦来,时而在北京,时而在香港,回忆与梦境穿插,真幻莫辨。也记不清身在哪里了,因为接连有几封她寄给他的信不知所踪,她便写了一封沉痛的信,开头倒也是一般,就像她平时给我写信那样天南地北,到了中段,笔锋一转,她写道“??我恳求您,屡次将我的信收走的人,求求您不要再开这样残忍的玩笑,而让我们不知道对方的死活。??”天亮了,这天上午,范烟桥便要挥手告别古都。老同学前来送行,命定的别离时刻变得那么具体。他觉得他的心好像一下子便被掏空了似的。送行的老同学越来越多,他微笑着。附和一两句。他觉得辛苦,却仍然要勉为其难。心头一片沉重,本来以为是这终须一别的悲哀所造成的,但想了一想,这才明确,一切只是因为倩柳没有来!该动身去机场了,他忽然异想天开:倩柳会不会就在这最后一分钟改变主意赶来?在候机时,他想起,当年曾对倩柳说:“至少,我想和你挤一次火车,乘一次长途汽车,搭一次轮船,坐一次飞机??”结果,却只和她挤过火车而已。他又想起,忘了请同学代你发个电报给倩柳。飞机起飞,在飞行中遇到气流,一阵强烈颤动,再度震颤。幸好很快越过气流。他叹了一口气,活着是多么好呀。回到香港的地面上,他摇了摇头,好像要摇掉一切苦涩和甜蜜的记忆,不料,不仅没有摇掉,倩柳又俏然地望着他,那眼波,无声无息地把他轻轻淹没了。准备过海关,他抽出身分证,下意识地看了看照片,那迎入眼帘的三个字是:范烟桥。 【作品鉴赏】: 和许多在海外出生、回大陆求学又移居香港的人一样,陶然的人生之旅正属于漂泊游子的类型。不难想见,这之间牵连着多少不安和动荡,多少次不得不与生命中亲切美好的事物一一告别。长别离与长相忆正是散见于他的许多抒情性散文的一个中心主题,《与你同行》则以小说的形式将它再现。小说从主人公范烟桥自香港启程赴北京参加母校校庆开始,到他重返起点香港结束。短短几天的旅程中穿插着对主人公60年代到80年代在京港两地生活的描写,居于中心地位的是范烟桥对章倩柳的回忆。这次旅行因而成为重返青春之旅,是抚今追昔,满怀渴望之旅,但它又是再度体验爱和离别的沧桑之旅。渴望着重逢与这一渴望最终也未能实现形成作品中内在的情感的张力,它也决定了小说主题表现上的特点:不断回旋和重复的情境是离别在即的感怀,甜蜜和忧伤的情绪浸透了回忆和思念。构成小说主要叙述内容的是范烟桥不同时期的心境,是内心的风景或情绪流。作品中虽不可避免地写到了60年代大陆的政治动荡,写到在香港谋生的艰难和薄情的众生相,但这一切全都是通过人物的内心感受折射出来的。在游子的落寞、孤寂和与环境隔膜疏离的特定心态中,蕴含了作者对高度政治化的大陆文革生活和高度商业化的香港世情的审视。与环境形成对抗的是爱的坚持,作品极具魅力之处即在于此,在于作家细致入微、诗意盎然地描写了章倩柳在政治压力下与范烟桥的相爱,在于对柔情的体验和表达。作家写人物与环境的冲突很少取直接的激烈的形式,写这场爱情也如此。他总是从最细微的动作、手势、眼神着笔,以饱满的诗情写出人物内心微妙起伏的波动;春雨、带着雨珠的梧桐叶、月色、星光、秋夜里槐花飘起的淡淡幽香、茫茫白雪,这些自然景物烘托着情境,与人物的心声相呼应;而四季的循环又仿佛象征了从相爱到离别这一完整过程。对柔情的表达尤其见之于作品悄声细语的叙述风格,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内心里发生的对话、信里的倾诉,通过直接内心独白向间接内心独白的自由转换,不断拨动着读者的心弦。随着回忆的展开,往事如电影镜头般闪回拼接,倒叙、插叙与顺时序叙述相交织,现实写真与梦境营造融为一体。柔情,带着青年时代特有的神秘和纯洁的气息,以其作为内心生活的丰富和细腻,婉约有致、摇曳多姿地在作家笔下再现,与当时粗暴野蛮的时代气氛、与此后晦涩黯淡的世俗人生抗衡。在回忆和期待中,当年的离别这一悲剧件结局被一再悬置、延宕,最后与主人公此刻再度体验的失望和告别相交叠。离别,因此成为人生中不能不面对的具有普遍性的处境。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巨大的、真幻穿梭、纷纷扬扬的白日梦,在整整一章的篇幅中,作家以时空错接的技巧,造成一次又一次的聚会和失落,突出地表现人的精神追求与现实可能性之间的重重阻隔。由这个梦过渡,在最后一章里,《与你同行》的“你”,这一称谓的涵义发生改变,由原来范烟桥对倩柳的呼唤转化为叙述者对范烟桥的称谓。这一转换令读者对题旨产生新的理解,它仿佛是范烟桥在观察着自己,是人物自我的观照和探索。旧地重逢虽不可能,悠长的思念则越过地域空间、越过人事茫茫的漫长岁月,成为某种永恒、成为范烟桥自我的一部分。回溯青春的旅程因而也是范烟桥寻找自我和认识自我的旅程。他如加谬在《鼠疫》中描写的那位里厄医生一样,失去了很多东西,“但他懂得了鼠疫,懂得了友情,现在也懂得了柔情。”小说结尾是简练有力的,它把回忆和现实、抒情与写意凝聚在同一画面:倩柳的微笑浮现,范烟桥迎面正视自己的名字。(艾晓明)吴煦斌木见《吴煦斌小说集——一个晕倒在水池边的印第安人》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87年5月 【作者简介】: 吴煦斌,女,福建同安人,1949年生于香港。浸会学院生物系毕业,美国圣地亚哥州立大学生态学硕士。译著有萨特的小说《呕吐》,还译过加西亚·马尔克斯与其他拉丁美洲作家的短篇小说,散见《四季》及《大拇指》等刊物。著有短篇小说集《牛》、《吴煦斌小说集——一个晕倒在水池边的印第安人》,亦曾以笔名在报上撰写小品专栏《看牛集》,尚未结集。吴煦斌的作品不多,但以其独特的风格引人注目。香港小说家、评论家刘以曾曾撰专文说:“吴煦斌的小说民族色彩浓,却充满阳刚之美。向丛林与荒野寻找题材的吴煦斌,是一位有抱负的女作家。”诗人罗贵祥则认为,她的小说是“在一个文明社会界限以外的森林荒野里,重新思索语言及人的关系;或透过一个幻想隔绝又带点寓言的世界,去观察政治现实的扭曲过程。”关于《木》这篇作品,也斯在为吴煦斌小说集所写的序言中谈到:“早期小说的题目都是最基本的:比如石、木、山、海,或者是鱼、蝙蝠??,小说里往往也有一个比较朴素而完整的视野。开始写得比较复杂的是《木》,副线写叙事者与一个女子比较隐约的友情,主线写叙事者与一个古老诗人的沟通。在这普遍性的‘沟通’主题底下,有一个具体的背景。那位老诗人是:三四十年代的先行者,经历了政治风暴的磨蚀而沉默,年轻诗人渴望见面交谈,但接触又带来犹豫与恐惧。这篇小说写于文革犹未过去的1975年,代表了一位香港小说作者对中国文化的爱慕与忧虑。” 【内容概要】: 我开始有点懊恼。是她弄错了么?可能他只是个普通的诗人罢了。我该认识他多一点才来。屋子里什么也没有。然后,在微光中,我看见他背着身站在屋中央锯一截树干。我走到他身旁再说“我可以跟你谈谈吗?”“我听过别人念你的诗,很喜欢。”/我听到他的诗是很偶然的,却忘不了。中秋聚会,喧闹声中我却看见一只硕大的、茶褐色的蜻蜒从半开着的百叶帘缝中飞进屋子里来。它从哪里来的?它怎会穿过这许多尘埃和寒冷来到城市里?然后她看到我。“你知道一首写蜻蜒的诗吗?‘在梦与沉默之间,你带来水中的犹豫’。”然后她轻轻念起来。“是谁的诗呢?”“是个奇怪的人哩。他几年前来到这里。姑母从前认识他,很喜欢他的诗。她说他出过两本很好的诗集,但也有许多年没有见到他了。”/然而这里可有什么书呢?沿着墙边只堆着无数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木块。看着他本然地锯木的神情,我开始感到有点不安。他不是专注,也不像在思索,已经看到我吧,为什么对我毫不理会?他使我困惑,会不会是她弄错了?回来之后我捺不住约了她出来。我详细告诉她我们相见的情形,她皱着眉好像不能相信。“我总觉得他下会这么衰老。话是从姑母那里听来的,姑母出来之后住在我家,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便念他的诗,我在隔壁的床,听着便记住了。她近来变了,很少说话,有时用手敲桌子,发出‘蓬、蓬’的声音,我很害怕她。”“不过,他有些诗我是不大明白的。但总觉得很纯,很甜美,喜欢就是了??你有很多诗,我也是不明白的,但也喜欢。”我嗅到她身上树叶的清纯的香气。我想说点什么,却一直找不到适当的话。/这以后许多天我都不能平静下来,为什么她会喜欢他的诗?他究竟又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经历了什么?诗集都到了哪里去?我在杂志社的资料室翻阅二十多年来的《人民文学》合订本,但什么也找不到。最后我托辞替朋友找寻中国近代文学的资料,借出几套文学杂志的胶片底片,但里面有关他的资料仍不多。只有几篇批评他的文章,主要是攻击他的诗过多意象,而在一般人逐渐走向明朗的时代,他正把群众引向“晦涩的墓穴”。这些文字令我更迷乱了。我决定再探访他,如果他说话,那就一切都明白了,她也一定愿意知道。/“又是我来了。”“我可以再跟你谈谈吗???”“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吗???我也写诗??我只想知道你对诗有什么看法??”然后找听到一个声音在念着一首诗,苦涩的颤抖的声音散播在冷冽肮脏的阴影里。我忽然感到恐惧,是我的声音吗?而他仍在低着头,以一下一下的锯木声划出自己的时间。他是活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记忆、没有感情和阴影,没有人也没有自己,我还给他念什么诗?回来之后我一直不愿跟人说话。借来的多卷胶卷,我都没再碰。还要找什么呢?他根本不是诗人。然而朋友从远地奇来的一封信,却把这一切都又改变了。我写了一篇涉及唐代宫廷舞蹈的小说,曾托朋友在那边的图书馆找一些旧的论文,然后在一篇名为《青怨:群舞》最后一页的空白上,我发现了他的一首诗。那是一首关于树的诗。各种各样的树。毁坏的树。枯败的,破裂中看见风的疮疤;在大地上沉下去的;雷殛的、折损的,伸出焦黑的指头;在海浪里轮辘,不成形状的;荒弃的季节中毁损的;失持的,琉磺的颜色中歪倒在大地的身旁。而在这一切背后,在石灰、沙砾、火焰和盐背后,是“木的坚实的气味,生长的木的气味,穿过夜里的喜悦和季节的颜色,“??我隐隐感到一种温暖蔓延我的全身,多么熟悉而遥远的感觉,曾经莫名地消失了,现在又随着迷蒙的冬雾来到我心里。这便是他操作的原因吗?让木块在指间破裂,脂香充塞狭隘的空间,仿佛一种暗示,一种坚持。我立刻把知道的一切告诉她,希望从她姑母那里得到一点帮助。然而她的姑母却无法再说话了。几个月后,我从朋友处得到一本日记簿,整本日记都抄着诗,他的诗不多,但差不多有20页全是他。他的诗大致上可分作几组:一组写比较平凡细碎的事物和简单的感觉,另一组纯是写物件的诗。我感到他是喜欢简单的日常事物多于空泛的理念,他的诗很少写自己,他写城市街道和物象的诗也不纯是白描。他最后期的诗则多描写破烂的事物,我们感到一个死亡的威胁,却又有一种不肯就此隐退的坚持。我连忙告诉她我的发现,然后把日记交给她。她偏着头有点迷惘的样子。然后沉默降下来。她对他已经失去兴趣,跟我也没有什么可谈了。我感到深深的寒冷,一切就这样消失了么?沮丧中我重读了许多遍他的诗,现在我只剩下他了。但我也能够像他一样在孤独中升起,越过那许多丧失、破灭而继续生长吗?我决定再去看他。/以后许多个星期天我都在这里度过,我给他念所有我喜欢的诗,说出我喜欢的原因。有时我们沉默着,然而在一切沉默与习惯中我却察觉到某些微细的转变。我禁不住感到了一点震动,我写了一首长诗。那是一首关于他的诗,我写了许久,连续地写,拿去给他念的时候已经非常疲乏了。他许久以来第一次看我。然后我看到他缓缓把锯子递过来。 【作品鉴赏】: 《木》中只写了三个人物,但意蕴丰富,作者从人对人的理解、人对艺术的理解着笔。经过曲折深入的开掘,表达出充满激情的主题——真正的艺术自有长久的、不可剥夺的生命力。故事从叙事者“我”,一个年青的诗人去探访一位曾经是诗人的老者开始,我的探访缘于和“她”的结识,在一次豪会上,我和她都注意到一只蜻蜓,一只“穿过这许多尘埃和寒冷来到城市”的蜻蜓;然后她念了老诗人关于蜻蜓的诗句。心灵在这美丽的诗意的瞬间相遇了,诗,成为我与她情感共鸣的媒介。如果作家的思路沿着这一线索发展下去,那么这很可能成为一个爱情故事,但吴煦斌一贯的表达风格不是这样,她不在意人物与事件那种容易被察觉、被猜测的明显的戏剧性,她所着力表达的常常是更为晦涩、朦胧的东西,如不同的个性、不同的精神世界之间的距离以及穿越这距离的艰难。对人与事深入的了解可能打破隔阂,令距离缩短,但也可能加深隔阂,造成新的屏障。《木》中,我通过各种途径探访、查询、搜求老诗人的诗篇,终于发现了一个独特的艺术世界,但我与她却“在时间的错失中落空了”,她不愿意接受那些包容了生活的多重面目的诗,“为什么写这许多碎裂、毁坏了的东西?”理解的歧异,令我与她相逢的精神桥梁断裂了。她那种宁可将世界简单化的心理与诗人在另一环境中遭受的政治批判当然不同,但二者之间不无隐约的联系,吴煦斌以两个年轻读者的相知与分手,暗示了这种心理与诗人命运潜在的联系。《木》与吴煦斌的另一中篇《牛》一样,表层的叙事内容是主人公对外部世界里奇人奇事的寻求,而内涵的寓意则在于展示寻求者自己精神上的成长。某种永恒的美只有执著和包容的态度才能够体悟,这种美反过来充实着、体现这种态度的意义。小说以“木”作为主导意象,编织了一个完整的意象网络,形成表现人物和主题的丰富肌理。与诗人现在处境相关的是丛林尽头的木屋、飞扬的木屑,无数碎裂的甚至正在腐烂着的木块;这一切烘托着老人麻木的表情和机械的锯木动作。木是死去的树,这里的意象群点染了诗人的现实遭遇,映衬了他肉体上的衰颓。与之相比,她在第一次约会时“张开手接着从树上掉下来的叶子”,“我嗅到她身上树叶的清纯的香气”,树叶和叶片的香气透露出她在我心中唤起的美感。发现那首咏树的诗形成作品中一个高潮,由此,前面的意象翻出新意,老人俯身踞木“仿佛一种暗示、一种坚持”,他抚触木的气味、木的条纹,如诗中所言,“萦绕在一切狙击,衰败,破灭和死亡的洼穴上方,达向河流的歌唱。”当我真正进入他的诗的空间,我也重新发现了诗人。我再会探访他时,察觉到以前不曾注意的“整间屋子弥漫着新伐的木香。”木的香气仿佛是树的生命在延续,是不朽诗篇的象征,又仿佛与垂落的树叶、与短暂的叶香形成一种比较,意味某种更悠久恒常的美。吴煦斌创造的这样一些基本的意象,充溢着为批评家所称道的“阳刚之美”,在艰涩的文字叙述中透出明朗的光芒。她作品的寓意常常像核桃仁一样隐伏于坚硬坎坷的桃壳里,需要仔细地剥离才能品味。最后一章,年青的诗人对老者诵读自己的诗,渴求着倾听和了解,终于,他感觉到老人的注视,看到了一个回应的手势。这是心灵开启的一瞬间,是一个如此令人震撼的瞬间,木的意象再度出现,它给人复杂而强烈的刺激,从而表达了这一瞬间的非凡震撼力:“我嗅到风中强烈的木的腥气和阴影里的霉湿,翻卷的木屑充塞满了我的呼吸,??太阳仍然照着,我听到了我身体里寒冷凝结的声音,我僵住了。”(艾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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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辞典收录604条当代中国文学名作鉴赏词条,基本涵盖了大多数当代中国文学名作的鉴赏及作者简介,是语文学习的必备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