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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条 唐栋兵
释义 《人民文学》1983年5月
【作者简介】:
唐栋,1952年1月生,陕西省岐山县人。1970年1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当过边防战士、班长。1976年调入乌鲁木齐军区政治部话剧团任创作员。现为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学员。唐栋从1971年起,写过一些小型文艺演出节目以及短诗和散文。1975年开始发表小说和剧本。主要作品有中篇小说《雪线》,短篇小说集《大漠草青青》(其中《山民》、《到后山去》获新疆优秀小说奖),大型话剧《塞外将风》、《天山深处》(与人合作,获全国1980—1981年优秀剧本奖)、《草原珍珠》(与人合作,获新疆“庆祝建国三十周年”优秀剧本奖),以及独幕话剧《放心》、《理直气壮》等。《兵车行》获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
【内容概要】:
六月的夜,喀刺昆仑山依然很冷。脚下是高原的戈壁。路,很平,坡,也不甚陡。可汽车却开得很慢。我催促司机将车开得快一点儿,但他说这车不能快开。看他的沉稳劲,催促是没用的。我的心中想的是上官星。昨天,院长让我去5700哨卡处理一名病员。一个多月前,我曾去过那里,途中就败在天神大坂上。虽然这次我有些胆怯,但还是愿意去,因为那有我牵挂的一颗星。赶到前指卫生队时,已经后半夜了。还有一半的路程,前面路途险峻。卫生队长送来一听罐头,我匆匆吃了几口,就起身向车子走去。忽然,我盯着驾驶门上的车号怔住了,这不是上官星的巡逻卡车吗?我禁不住喊了起来。从车后走出一个年轻战士,他告诉我,病在哨卡上的,就是上官星。记得上官星第一次见到我就叫我月亮。其实我叫秦月。他风尘仆仆,头发像堆野草,黑乎乎的短须罩满了脸圈。身上一股刺鼻的汽油味和汗腥味。他不是来看病的。而是从桌上拿起剪绷带用的剪刀,对着挂在墙角的一面小方镜,修起胡须和头发来。我说这是门诊室,他毫不在乎。我想,糟糕,又遇上个捣蛋鬼。我耐着性子请他出去,可他剪完了胡须,又变魔术似地摸出一把电梳子,将插头往插座里一塞,又对着镜子梳起头发来。想不到在这个地方,还有这么个时髦人。我警告他如果再不走,就要向领导反映了。他更不在意,还主动向我介绍他的身份和姓名:边防军5700哨卡巡逻车司长兼勤杂班班长,上官星。他是星星,我是月亮。当我气得把军医找来时,人不见了,地已扫得干干净净。看到车开得这么慢,我又想起了上官星。那天,我第一次接到去5700哨卡处理病员的命令。由于没有适合于在高原上奔驰的救护车,我只有在路上拦车。不料,当我拦拄了一辆军车,登上驾驶楼一看,原来正是他,上官星。真倒霉,我要下来。他一把把我拉进驾驶室,随即关上了门。他说,今天能碰上他,算我有幸。不然找不到这样的直达快车。星星和月亮吗,总要碰到一起。他一踩油门,车飞一样开了出去。我怕,问他为什么开这么快。他说,你不要救护伤员吗?车仍旧飞速的行驶着,我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可他呢,一副轻松自然的样子。一边开车,一边还哼着小曲。不知不觉地,我靠着他的肩头睡着了。天黑以后,汽车到达了死人沟。看见前面有一片灯火。我以为是兵站。他说兵站早就过去了,那是鬼火。说着,他让车子在公路上拐着S形,车灯下,路两旁,尽是一片片的白骨。我吓坏了,他却停下车,跑进夜幕里,我大叫着让他回来。不一会,他回来了,递给我一把白骨。我又尖叫起来,他掩埋了一块骨头后,才上了车。对那天在门诊室的举动,他向我表示了歉意。他说,别人在老家给他介绍了个对象,要见见他的模样。他不想蓬头垢面叫人耻笑,只好一气之下,买了把电梳子,到门诊室去剪头,然后拍了一张照片。后来,干脆剃了光头。我忍不住笑了。这时,车子颠了一下,俩人的头碰到一起。疼得我直流泪,他却叫着,哎呀,我的灯泡!出死人沟不远,是条没有固定河床的河。河上没有桥。司机还在慢慢地开着。我又想起了上官星。那天夜里,水很大,车子发动不起来。他喝了几口酒,脱了衣服要下河。我不让他下,他说不能这样等着,要把车冻坏的。后来,汽车发动起来了。他爬上车后,咳嗽不止。我忙拿出药叫他吃,又拿出酒精为他擦身体。不一会儿,他缓过来了。在路上,他告诉我,他老家在苏州。文革开始前,父亲因1957年被划为右派,被发配到塔里木监督劳动,带着他和弟弟。母亲早已改嫁了。1979年,父亲被平反,带着弟弟回了苏州,他留下当了兵。可父亲回去不久就病故了。弟弟放着父亲的后事不去料理,却和叔叔大吵着怎样分父亲的遗产。我没想到他的生活中会有这么孤寂的遭遇。他苦笑着说,一个人的生活要是没有挫折就太不幸了。遭遇是他的最伟大的老师,也是他最宝贵的财富。汽车来到大坂,车速更慢了。我的头疼得很,提醒自己一定要顶住,因为上官星在等着我。那天,我和上官星在大坂遇到了大风雪。他探出身子看路,不一会儿就成了雪人。车一点一点地走,整个车轮几乎都埋进雪里,甚至险些掉进山谷。我没带皮帽子,用手一捂耳朵,一块凉东西掉下来。我大哭耳朵冻掉了。他跑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冰。他伸出两只大手为我的耳朵按摩,下一会儿就恢复了知觉。他让我留下,自己要到30公里外的哨卡找人。他为我加高了雪墙,从车上取下死人的白骨,又浇上一桶汽油,燃起了一堆大火。我这才明白他拣的白骨在这派上了用场。我让他保重,泪水也流下来。他向我看了一眼,就消失在白色的雪雾中。一串串脚印,仿佛在时时牵动着我的心。汽车终于通过了大坂,司机又下来擦车。我催他快走,但车速还是那么慢。那次,上官星到哨卡后,战士们来找到了我。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可他的身影却时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哨卡已在我的眼前。几十名战士,分两行肃立在大门边,看见每人胸前的小白花,我的心一颤。我急忙跳下车,连长告诉我,上官星牺牲了,遗体就在我乘坐的车上。我一阵晕眩,有人扶住了我。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车开得这么慢。连长告诉我,在上官星结识的战友中,只有我是女性。上官星希望我为他送行,这样,他会感到温暖。我看到了他未来得急发出的、写给我的信。我把他写的诗写在我献给他的花圈上。我相信,不论时光过去多久,在我的心里,永远会有他一个位置。
【作品鉴赏】:
尽管生活中不乏惊天动地的事件,但每天在人们的眼前经过的还是款款的生活细流。尽管社会上下乏顶天立地的英雄,但人们在生活中最常见到的还是那些普通平凡的人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岗位。在社会这个大棋盘上,他们的事业是普通的,他们的生活是平凡的。然而,伟大往往就蕴含在普通之中,平凡也往往孕育着崇高。当我们把许许多多普通的事件浓缩成一个典型题材的时候,当我们经过概括、加工等典型化处理把一个个平凡的人物凝聚成一个典型形象的时候,就会不无惊奇地发现,普普通通的日常生活中竟有那么多闪光的思想,平平凡凡的人物竟有那么崇高的精神。就像那苍穹中的无名小星,每时每刻、每天每日,都在默默闪光、发光。他们是伟大的,伟大在只奉献不索取。伟大又是普通的,普通在每天都有无数人在进行着这种奉献。他们是崇高的,崇高在除了事业别无所求。他们又是平凡的,平凡在有些人就在我们身边。唐栋的短篇小说《兵车行》为我们所描写的就是这样一颗“星”,一颗默默闪烁发光的“星”,一个伟大而又普通、崇高而又平凡的“大兵”——上官星。这是千千万万个人民子弟兵中的一员,是我军新时代优秀战士的典型,是为守卫祖国的边疆而英勇献身的最可爱的人。他没有洒满阳光的幸福的童年。耿直的父亲被1957年那场可怕的风波卷进了右派的行列。母亲随即另嫁他人。还未等那场史无前例的大革命开始,父亲就带着幼小的他和弟弟远离家乡,被流放到塔里木监督劳动。他也没有充满浪漫情调的青年。粉碎“四人帮”后,父亲的问题得以平反,带着弟弟回到了苏州。只有他一个人留下加入了战士的行列,在远离人烟的高山雪原上巡逻放哨。他更没有什么家庭的温馨。父亲刚刚回到苏州,就因极度的喜悦、心脏病突发而去世。他的弟弟放着父亲的后世不去料理,却同叔叔大吵着怎样分父亲的遗产。童年的不幸、生活的单调、家庭的冷漠,并没有使他消极、沮丧。相反,却使他从一个个不幸中找到了激发自己向上的动力。作为一个巡逻车司机,作为一个小小的勤杂班长。他的工作实在是太平常了。然而,他每天所面对的不是死人沟,就是难以逾越的天神大坂。不是滔滔的大水,就是茫茫的风雪。他无暇顾及自己个人的生活,更没什么情趣去修饰打扮。甚至别人给介绍了对象,也只能在照片上相见。但是,从他的工作态度上,从他的精神面貌上,却丝毫没有一点悲哀和抱怨。这就是我们的战士。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军人。从上官星这个普通一兵的身上,我们分明看到了人民子弟兵的崇高精神,是他们用自己的艰苦、单调、甚至危险的工作,换来了祖国人民的幸福、充实和安宁的生活。上官星倒下了。他是在风雪中为战友探路而倒下的。在远离战争的和平年代,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战争时期第一个去滚雷区的壮举。他倒下了,没有抱怨、没有遗憾、没有索求。他倒下了,倒在他曾日夜巡逻过的冰山雪谷之中。他就是这样不声不响地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他没有姐姐、没有妹妹、没有未婚妻。母亲又早早地抛下他而转嫁别人。在那个男人的世界的哨卡,在他的生命之流中,他唯一结识的女性就是作品中的“我”。对于有着如此孤寂和坎坷遭遇的他来讲,与“我”的相识,无疑给他的生活中增加了巨大的温暖。所以,他唯一的愿望是希望“我”来为他送行,因为“我会把春天留在他墓旁,他将感到温暖”。这是一个没有得到过母爱和女性关心的人唯一的要求,这又是一个多么朴素、圣洁而又催人泪下的遗愿啊!为了更生动地塑造主人公形象、更准确地表达人物的思想感情。作者运用了电影艺术中的“闪回”手法,把“我”再次去哨卡乘车时的心情、地点同前一次和上官星乘车时的心情和地点巧妙地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自然、亲切之感,从而加深了作品的艺术魅力。(王福和)陶正女子们——《田园交晌诗》之一《当代》1983年第四期
【作者简介】:
陶正,1948年出生于北京。1967年毕业于清华附中高中部。1969年赴陕西延川插队。1972年入北京大学中文系。1975年在北京市京剧团从事剧本创作,后在北京市歌舞团从事歌词创作。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975年起,他与田增翔合作,发表了两部长篇小说以及数十篇中、短篇小说。其中短篇小说《星》,获《中国青年》“五四”青年文学奖。《女子们》是陶正独自创作的系列中篇之一。
【内容概要】:
我又回到了陕西。半山坡上埋葬着一个当年我在村里教夜校时最喜欢的学生,她叫爱爱。爱爱长得很美,同组的知青送给她一个昵称:山沟里的小天使。那是一种朦胧的美。爱爱是村里有名的“巧女子”。很多有男娃的人家都眼睁睁地盼着她长大。识字的时候,她并不经常看黑板,或者嗤嗤地徜着鞋,或者在光腿把子上搓麻捻子;偶尔撩一撩眼皮,像照相机的快门倏地开合一次,便将生字记在了心底,从不念错。至今在我眼前浮现的,还是一副被麻油灯火摇曳着的羞涩的情态,一种在乱发的缝隙中闪动的、含有某种期冀的怯生生的目光。爱爱最喜欢的课程是谈天说地,我让他们知道,世界上除了土窑、油灯、老镢头和酸菜缸外,也还有另一种生活。每逢这时,她就绝不再做针线活了,托着腮,凝着眉,屏声静气地倾听。偶尔,铜顶针的毫光一闪,表明了她心灵上的颤动。爱爱为什么只活了20年就到了人生的尽头呢?谈到爱爱的病情,人们便众说纷纭了。赤脚医生说,她可能有风湿性心脏病。她的父母却说,她是发高烧“烧死的”。民小教师悄悄告诉我:她的神经好像出了毛病。有那么两年,四乡上门求亲的人数不胜数,连看门狗都叫疲了。可那女子也怪了,不论穷富丑俊的,歪好不点头,后来连人都不见了。经常悄悄地躲出去,躺在柴垛里,怀里装着我为夜校学生们拍的一组北京风景照片,痴痴地望着密匝匝的星河。这些照片是我上大学那天,爱爱跟了六、七里路,胆怯地朝我要下的。我站在爱爱的坟前回味着这个女子的往事。一个衣着鲜艳的女子正在一架碾盘上喊我,“陶老师,到我家吃饭来,我是张美华呀!”我竭力回忆着,还是记不起庄里有这么个人。她的口音似乎也不纯,既有本地味儿,又带北京腔。“陶老师不认得啦,我是香妹儿呀!”我这才明白了。她也是我的学生,还是爱爱最要好的女伴,她生性爱说爱笑。在她家里,香妹儿尖锐地问“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病根在哪儿?”她打开柜门,翻出一双鞋垫递给我,“这是爱爱临死前送给我的,你看她想的是什么?”这是一双怎样的鞋垫啊!上面绣的都是些绝不曾在鞋垫上出现过的图案。不是象征吉祥幸福的花草,而是北京城里的华灯和昆明湖上的游船及情侣,她把北京的景象绣在了鞋垫上,像一个个虚幻的梦。爱爱,你走了,会不会是为了继续你的幻想呢?任何真实也不能搅扰你的梦了。你错了,我也错了。大概你的前辈和历代祖先们才是对的。他们的目光从不离开脚下的黄土。即使过往的大雁那迷人的歌声,也不会骚乱他们古朴宁静的心。这天是八月十五,几个娃娃争着拉扯我去家里吃饭,都被香妹一顿糟贬轰跑了。她觉得村里人这些扁食、荞面饸饹、麻汤饭招待我实在太丢人,她家备有丰盛的酒菜。她的丈夫银庄整整大她一轮,是一个结过一次婚,把生性风流的婆姨打得半死,扔在粪车上退回娘家的暴烈汉子,可现在他温良驯顺地在灶前拉风箱,倒是香妹陪着我喝起酒来,令我着实吃了一惊。原来香妹早在5年前就到地区医院当了勤杂工,我这才发现她那些有别于庄里婆姨的特殊迹象。穿着西式罩衣,半高跟皮鞋,戴着手表,还烫了一头卷发,这在村里是绝无仅有的了。香妹大大方方地接受我的审视。她问:“怎么?不像个城里人?”我敷衍地笑了笑,我又一次觉察了她那混杂着普通话和乡土味的语调,也记起了她对银庄语言的校正。“香妹,你的变化可真不小。”在香妹家6个妹妹1个弟弟中间,香妹每天要背上一个娃娃,即使上课也不例外,那情景留给我的印象简直可以说是刻骨铭心的——她上身向前折倾,两只胳膊环在背后,两根用碎布条编成的背带紧紧箍着正在发育的身体,在胸前打了个触目的十字叉,领口被勒得敞开了,露出细细的脖颈和一截黄蜡蜡的小胸脯。而现在的香妹,使我产生了一种隔膜疏远的怪异感觉。没变的只有她那爽直的具有叛逆性的个性没变。这种性格我早就有所觉察了。我还利用知识青年的特殊地位助长过她这种造反精神,使她成为全村女子中第一个登上文艺舞台的风云人物。“你是怎么出去的?”我问香妹。她诡谲地笑了笑,“也算沾了银庄一点光。”银庄连忙讷讷地解释起来:”要说也不能算是沾光,不算走后门。那阵子我正当着大队长,上边派了个招工名额,我就把她报上去了。”香妹笑嘻嘻地说:“哟嗬,你还挺谦虚!我要不说嫁给你,你肯报我的名?实事求是嘛!”香妹说她自己主动去找银庄的,她的父亲气得用牛鞭狠狠地抽了她一通,然后把她关进贮藏洋芋的地窖里,整整三天不让人给她送水送饭。可是第四天打开窑口,香妹还是那句话:“大,你就当我死了吧,不叫我嫁给银庄,我真格死给你看。”就这样,香妹把铺盖搬到银庄的土炕上,还没过完蜜月,就挟起铺盖,招招摇摇地进了城。我能说什么呢?夸奖她,说她没有辜负我的教育,争得了妇女应有的地位?她是否出卖了更宝贵的东西呢?她进了城,享受到了一般女子享受不到的城市生活,但她享受到了她更应该享受的真正的爱情生活了吗?在上夜校的女子中,改锥儿是年龄最大的一个。她心地善良又有着小菩萨般的小智慧。香妹上台跳舞那次,没有化妆油彩。她把红粉笔碾成末儿,调上灯油,往脸上一抹还真好看。这回到村里,也听说一些改锥的奇闻轶事,多少都带点发明创造的味道。她在谷地边上种了一圈向日葵,秋天麻雀多时,她给每株向日葵糊了一顶黑帽子和黑蒲扇,结果,她家谷子受害最轻。改锥给附近小煤窑送了几张兔皮,换回一根废缆绳和几个旧滑轮,于是从她家的崯畔到坡下的河边,就架起了一条空中滑轨,打水也半自动化了,再不用人挑。我走上改锥家的台阶,“陶老师来啦?快坐下歇歇。”一个怡人的声音响起来了,但是,太出人意外了,她竟是面前这个像40开外,面色蜡黄,牙齿错落不齐的女人吗?无论怎么不相信,眼前这个女人就是改锥,她今年的年龄应不过28岁左右。她一共生养了4个娃娃,每天除了忙屋里,还养了4头猪,20多只鸡,两窝蜂,100多只兔子和好些个蚕。公公和丈夫在外面忙着种果树、菜地还有几十亩的豆麦糜谷!他们哪里来这样大的神力,殷实、富足,就是他们要得到的。而他们付出什么呢?哮喘病、早逝的青春。我问改锥为啥要这么多娃娃,非要个儿子才算完事。改锥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说当初要这个小儿子,是想认罚的,上面抬手不罚,她就变着法补上去。卖家畜都卖公家,得的奖钱攒起来买点医药捐给大队。等往后儿子大了,让他多念书,日后成个科学家。就像我当初鼓励她那样。她这辈子不中用了,要让儿子这茬人把这里建得跟北京一样。改锥说着话,那双混浊的眼睛又闪闪发亮了,那也是理想之光。晚饭时分,村庄里传来了唢呐声,是哈拉为给她公公发丧请来的吹手。哈拉是夜校里最调皮捣蛋的嘎女子。要不是我经常教学生唱歌,她大概不会到夜校受拘束的。“九里里山屹垯十里里沟??”夜校的后生女子们齐声高唱。我使了个眼色。学生们陡地都闭了嘴——这是我事先的安排,我想听听哈拉那饱含山野风味的独唱。“我家就住在这沟里头??”她果然唱出了下句。我和同学们一起拍手大笑。“笑咋?”她立刻觉察到我是幕后操纵者,气哼哼地盯着我问。忽然她脸色一变,又指着我的身后惊叫起来:“噫,陶老师,蛇!”我浑身一紧,本能地向旁边跳去,她却放声大笑了。一报还一报,她也把我捉弄了。记得哈拉那时候和镇上白木匠的儿子订了亲,现在却成了长远的媳妇。我问了几个人,那些人都支支吾吾不肯说,还听到一些婆姨背后把哈拉称做“野女子”。原来哈拉看不上白木匠那个好赌的儿子,和长远好上了。他们俩合计这事别说白木匠和哈拉的哥哥不干,长远的爹也不会通过。他们干脆来了个既成事实,故意让长远的爹给堵在饲养场的草窑里。白木匠找上门来,让哈拉给骂走了,谁让他儿子不争气。长远是个初中生,爱看书,会讲故事,会吹笛子。现在自家买了一台手扶拖拉机给油矿跑运输。两口子挣了钱,就经常出去看看电影,听场戏,还订了几种科普杂志《环球》、《奥秘》来读。这次给老公公办丧事,都是她出的钱。哈拉特意上县文化站抄了个哀乐的谱子,就是八宝山灵堂中播放的。安排这些吹鼓手练了练,虽然显得生涩、混乱,但那格调是深沉而庄重的。长远是这家的养子,老头子临死前,曾告诉哈拉,家里藏有一罐银洋,她婆婆怕哈拉得了银洋不养她老,想分给自己的两个女儿。哈拉却刚愎地说:“她就是一个钱没有,也是长远的妈。我跟了长远,能不对她好?她那罐子银洋,随毬她咋花销,都给了人我也不肉疼。钱算个啥?还是得人好哩。”哈拉这个嘎女子,没有像香妹那样离开山庄,更没有像爱爱那样离开尘世。她和改锥儿一样依然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但是她又以她特有的野劲儿和嘎劲儿,于印满了无数代人的脚印的山路之外,开辟着一条映着希望星光的野径。
【作品鉴赏】:
陶正的这部描写知青回乡所见所闻所感所叹的中篇小说《女子们》,从一个侧面——山乡的女子们,几个角度——四个性格、生活道路各异的人物,写出了城市知识青年眼中的农村所发生的变革。同十几年前的情景相比,人的变化不只是外表上的更主要是内心的变化是明显的,但她们却有一个共同的地方没变,就是追求自己的理想,那是当年这个北京来的夜校老师让她们看到的,想到的,鼓励她们去争取的,至今还深深地留在她们的记忆深处。不,不是留下了,而是变成了不同的想法和做法,至今仍在追求着。那种“变化”,可以说就是追求的结果。有的女子是在梦中追求,像文中的爱爱。当年是个美丽、腼腆、心灵手巧的女子,她是那么渴望知道外面的世界,一心念着北京。每当老师讲外面的见闻时,她总是痴迷的听着,把一切都装在心里。每当夜校下课时,她总是走在最后,向老师问一些诸如“汽车谁都能坐吗”一类的问题。当老师要离开那里时,爱爱竟一直追到了公路旁,为的是要那套北京的照片。从此那照片就成了爱爱的宝物,成天看着它发呆,任说媒的踩平了门坎也不嫁,终于忧郁出病来,带着她的梦想走入另一个世界里去。留下的是一双绣上了北京风景的鞋垫,上面有华灯,昆明湖还有船中的情侣。爱爱的死是令人同情、惋惜的,她死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之中,她无力摆脱眼前的一切,无法得到向往的一切,便选择了死,或者说生的欲望终究没有战胜死神。她像一朵美丽的鲜花,她太娇弱,太渴望阳光也太易凋零。与此截然不同的是她的好友香妹。她也一心想进城,想成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她身上具有爱爱所没有的勇气和叛逆性格。为了自己所迫求的理想,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在香妹身上,更多的具有了现代人的观念,虽然有些令人不敢苟同,但她的做法正是现代社会一部分人生存的手段。香妹为了能到地区医院当一个勤杂工,主动找到握有实权的离婚汉银庄那里,嫁给了这个大她整整一轮的男人。于是她终于进了城,努力的学做一个城里人。她是村里第一个烫了头发,穿了高跟鞋的女子,招待客人也不再是老式的扁食、荞面饸饹,而是炒上几盘菜外加啤酒、大米饭。她对这个生养她的土地毫无眷恋之情,一心想要脱胎换骨,满足于她目前所处的地位。她身上仍保留的纯朴乡风就是还没有抛弃银庄,正在为银庄千方百计争取一个临时工的名额,似乎使人感到当初并非只是出于利用才嫁了银庄。香妹自认是理想变成现实了,但这种变化过程中失去了一些美好的宝贵的东西。改锥儿的形象则是作者由不理解到理解、尊重,赋与她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繁重的劳动和过多的生育过早地磨掉了青春的印迹。一个才二十八九岁的人竞看上去似乎40多岁,守了4个娃娃吆吆喝喝,手脚不停地忙里忙外,还要忍受哮喘病的折磨。但她的心里很满足,这种满足不同于香妹。她为家里富足的生活满足,为自己辛勤的劳动成果满足,在她身上还留有旧式农民的影子,但同时又有许多新的思想在闪光。她用当年夜校学的知识搞了几个小发明,还没有忘记老师当年鼓励她当个科学家的愿望,只是这理想她寄托在那个超生的儿子身上,指望他长大了多读书,把家乡建设成北京城那个样儿,也好报答国家。改锥儿是扎扎实实地为这个家乡出力的一批人,他们不只要自己富裕还要家乡富裕,是这一代农民的一个缩影。而哈拉这个女子则是与改锥有异有同的另一种新型农民的代表。相同的是她也不离开这块土地,也在为此而奋斗、努力。但她却不是把心思都用在烧砖,箍窑、打家具,生娃娃这些事上。她的丈夫跑运输,这是农村中外向型经济的发展,挣了钱,他们除了过日子,还要有精神食粮。看看电影,读读书报,再不是从前老一辈人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生活方式了。他们为自己打开了面向外面世界的窗口,为这个村庄带来了活力。哈拉的婚姻也具有薪的意识,不仅是图个有钱,而是要有精神上的共鸣,这就超出了农村旧有的习俗而成为新一代农村青年的追求了。陶正为我们提供的这一组山村女子的剪影,都是平常的事和平凡的人,但从每一个人的身上都可以找寻出一种追求。尽管在这追求过程中有那么一些作法不那么完美,有一些人物是受世人非议的,但生活就是由这些和谐与不合谐的音调组成的舒缓的乐曲。作者的目的就是将这些山乡的变迁和他对于变化的思考呈现给读者,以引起人们的反思。(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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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辞典收录604条当代中国文学名作鉴赏词条,基本涵盖了大多数当代中国文学名作的鉴赏及作者简介,是语文学习的必备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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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5/4/21 9:28: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