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屈原》的原文、翻译、鉴赏及作者简介-文学鉴赏辞典

〔2〕被：同“披”。带女萝：以女萝为带。女萝，松萝。地衣类，常自树梢悬垂，丝状。

〔3〕睇：目光流盼的样子。宜笑：笑之称意。

〔4〕子：指山鬼所向往的人。予：山鬼自称。善：大，多。窈窕：美好的样子。

〔5〕赤豹：红色而有黑斑纹的豹。文狸：有花纹的狸。

〔6〕幽篁：深邃幽暗的竹林。

〔7〕表独立：卓然特立。表：特出。

〔8〕容容：舒卷流动的样子。

〔9〕杳冥冥：深暗不明。羌：语助词。

〔10〕神灵：此指雨神。

〔11〕灵修：即上文之“子”。下文“公子”“君”同。憺：安。

〔12〕岁既晏：指年岁已老。

〔13〕三秀：灵芝草。据说芝草一年开三次花，故称“三秀”。秀，出穗也。於（wū）山：同“巫山”。按此屈原运用了巫山神女的传说。

〔14〕山中人：指山鬼。

〔15〕然疑作：信疑参半。然：是，如同说相信。作：起，生。

〔16〕填填：雷声。冥冥：犹濛濛。

〔17〕狖（yòu）：长尾猿。

〔18〕离优：心怀忧愁。离：通“罹”，遭遇。

在屈原的《九歌》中，《山鬼》是抒情性极强而又极富特色的一篇。它把悱恻缠绵的感情，融合在如泣如诉、如怨如慕的描摹中，刻画出一位一往情深的美丽女神的形象。

《九歌》是屈原吸收和利用楚地神话传说而创作的一组情彩并茂的祭神歌曲，也是一组浪漫而优美的抒情诗章。《山鬼》在创作中，也极可能利用了巫山神女故事的原始素材，郭沫若等人的意见是有一定道理的。巫山神女的故事虽然是在以后的著作中才丰富和完善起来的，但我们从《山鬼》“采三秀兮於山间”的叙述中，从宋玉《高唐赋》“朝为行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的描绘中，完全可以想见，楚地一定流传着关于神女的丰富多样的传说。屈原正是利用这些素材，正面刻画出美丽而深情的山鬼形象。它写的是神灵的生活，却充满了人世的气息和感情，而给人以切切实实的感觉。它通过抒情而带有故事性的叙述，把山鬼在恋人失约时产生的怅望忧伤的心理、愁苦悲戚的感情，在富有特色的环境中，表现得淋漓尽致，无微不至。全诗以一种凄婉感人的气氛，扣动着读者的心弦。读完全诗，女神的美好形质、丰富细腻的内心、遭遇不幸的愁苦，却如活画一般呈现于目前。

诗中的女主人山鬼，是一位美丽多情的山中女神。作者以精炼的刻画，开头即向我们显示了这位女神的丰神秀彩：“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薛荔兮带女萝。”在若隐若现的景象中，从薛荔女萝的芳洁妆束，已使我们体味到了这位女神的娇美。这是一种富有诗意的朦胧美，又是可以使人切实感觉到的形态美。紧接这一粗线条的形态描绘，“既含睇兮又宜笑”，就展示出局部神态的精确刻画。这正如一个特写镜头，更加显示出山鬼的意态之美。那含睇的目光，似乎使我们看到了一泓碧波荡漾的清澈秋水；宜笑的面庞，又如同山间绽开的盈盈向人的鲜花。这开始几句，像两组极精炼的镜头，一粗一精，一远一近，互相配合，互为补充，完整地显现了一位“善窈窕”的山中女神的形象。

但这只是美的一个方面。这位女神不仅具有外在的形态之美，更具备内在的美质。作品以比喻、象征等手法，很有特色地写出了她的品质的芳洁。以服饰、饮食之美象征品行的高洁，是屈赋所惯用的表现方式，本篇也是这样。它紧扣山鬼的身份、环境，用“被薛荔兮带女萝”“被石兰兮带杜衡”“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等符合人物特性的刻画，表现山鬼的内在品质。她像杜若等香草一般芬芳，像石泉一般纯洁，又像松柏一样的坚贞。这是一种达到了圣洁境界的心灵。这种内在之美寄托在一个富有外在之美的形体之上，使山鬼的形象达到了完美的境地。

这样完美的女性，在自己的恋爱生活中，是一往情深的。这样美丽圣洁而一往情深的女神，似乎应该得到忠实美满的爱情。但是，实际情况正相反，女神的恋爱生活充满了悲愁。全诗就是在两种情绪的交织中展开了描写，而创造出一种凄婉感人的气氛。当山鬼满怀喜悦，越过了艰险之途来与恋人相会时，却不见恋人的到来。独立于云雾缭绕的山顶之上，望着风飘细雨的迷濛山峦，她悲叹自己的孤独，悲叹自己的青春年华。美丽多情的女神，悲苦不幸的爱情，作品正是在这种强烈对比中，在对人物心态的层层剖析之中，在充满抒情的歌唱中，突出了山鬼的恋爱生活的失意，细致表现了她因此而生的忧闷悲苦和怨愤之情。这怎能不引起人们的深深同情和叹惜！

就整篇作品来说，仅有人物心理。思想活动的刻画，或许还不具有如此动人心弦的力量。因此，作品在刻画人物心理的同时，还大力写出了山鬼所处的特定环境作为衬托，渲染了一种笼罩全诗的浓烈气氛。这种环境，是与她的悲苦心境相统一的凄清冷寂的环境，是有高度特征性的。正是这种富有特征的——既有山之女神的独有特征，又有情与景相适应的特征——环境描写，才能表达出山鬼区别于其他神灵的独有色彩，也才能使对于景物的描写与感情的变化紧密无间地结合在一起，达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使全诗笼罩在一种凄婉的气氛之中，有着强烈的感人力量。这种情绪，这种力量，是蕴涵在对于周围环境气氛、人物活动、思想变化的描写之中的，它是那么细致，那么含蓄，那么丰富又那么集中，真使人思之愈深而情愈厚，涵咏既久而味愈长！

屈原以他丰富的想象力和高超的艺术手段给我们留下了这样一首优美动人的诗篇，它那悲伤痛苦的心灵颤动深深地感染和打动着读者。这不仅仅在于诗篇本身具有的真实感人的描写，生动细致的表现，还在于作品中融进了屈原自己灵魂的闪光。朱熹说：“昔楚南郢之邑，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使巫觋作乐，歌舞以娱神。……原既放逐，见而感之，故颇为更定其词，去其泰甚，而又因彼事神之心，以寄语忠君爱国眷恋不忘之意。”（《楚辞集注·九歌序》）屈原政治活动中的遭遇，理想不能实现的悲痛，求美无合的忧伤，就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挟着他那一支色彩绚丽的笔，寻找一切机会表达出来。即使在像《山鬼》这样描写神灵爱情生活的篇章中，不也可以很明显觉察到屈原的深深叹息和悲愤感情吗！

《山鬼》全篇神之情与人之情的密合无间、互相渗透的抒写，使那种凄婉之情永久回荡在读者胸间。它是抒情艺术的珍品，永远放射着熠熠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