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小雅
南有嘉鱼
南有嘉鱼， | 南方有好鱼， |
烝然罩罩。〔1〕 | 群群游水中。 |
君子有酒， | 主人有好酒， |
嘉宾式燕以乐。〔2〕 | 宴会宾客乐融融。 |
南有嘉鱼， | 南方有好鱼， |
烝然汕汕。〔3〕 | 群群游水里。 |
君子有酒， | 主人有好酒， |
嘉宾式燕以衎。〔4〕 | 宴会宾客乐无比。 |
南有樛木，〔5〕 | 南方曲树弯， |
甘瓠累之。〔6〕 | 葫芦缠树上。 |
君子有酒， | 主人有好酒， |
嘉宾式燕绥之。〔7〕 | 宴会宾客真欢畅。 |
翩翩者 | 鹁鸪轻飞翔， |
烝然来思。〔9〕 | 成群落树上。 |
君子有酒， | 主人有好酒， |
嘉宾式燕又思。〔10〕 | 宴会宾客敬一觞。 |
注释
〔1〕烝（zhēng）：众多。罩罩：即“
”，鱼儿摆尾游动的状态。
〔2〕式：语气词。燕：宴会饮酒。
〔3〕汕汕：群鱼游水的样子。
〔4〕衎（kàn）：乐。
〔5〕樛（jiū）木：弯曲的树。
〔6〕累：缠绕。
〔7〕绥：安乐。
〔8〕
（zhuī）：鹁鸪。
〔9〕思：语气词。
〔10〕又：通“侑”，劝酒。
鉴赏
有人认为此诗是太平君子宴享贤者之乐，但无确证，其实未必。朱子《诗集传》说它与《鱼丽》《南山有台》一样，“皆为燕享宾客上下通用之乐”，不单为君王、贤者而设，乡间饮酒常用之，很有道理。细玩全诗，它是一首很富民间情趣的充满深情的祝酒歌，通过巧妙的艺术形式，展示了当时南方地区主客欢聚、融洽和乐的生活场面，表达了主人对宾客的淳朴真挚之情。
然而，此诗虽重在写情，却不从“情”字落笔，而是采用兴中有比、赋比结合的手法，先从与宴饮有关的具体事物写起，给人以形象生动的印象，从而曲折地表达出深切的情意。第一、二章开首两句就反复咏唱：这南方之地啊，水中的鱼儿多美好，一群群游来游去多活跃！通过这个具体事物，我们立刻想到：为了宾客在宴饮间一饱口福，主人不仅备下了好酒，还特意准备了鲜美的鱼。这席间菜肴的丰盛，宴会气氛的热烈，以及主人待客之殷勤，都在不言之中了。而且，那纷纷而来的宾客，一个个、一群群，兴高采烈，谈笑风生，不正与那水中的游鱼一样，自由自在，欢快无比么！鱼乐，人也乐，二者交相感应。这样，既有铺陈、叙述，又通过比兴而曲陈其事，主客之间的鱼水情意，就十分鲜明地跃然诗中。读至此，我们仿佛看到了主人在热情劝酒，宾客们喝得其乐陶陶；那宴饮时的欢乐场面，主客们的绸缪情态，历历如在目前。诗歌虽只短短数句，但婉曲含蓄，意在言外，使人回味无尽。
写情，如不辅之以景，则难免抽象、单薄。此诗又一个重要特色，就是根据地方风物特点，借景抒情，融景于情，达到了情景相生、烘云托月的良好效果。“南有樛木，甘瓠累之”，“翩翩者，然来思”。其中，“瓠”是一年生攀援草本，性喜温暖湿润，不耐寒；“”又叫水鹁鸪，因天将雨，其鸣甚急，故名。这两种动植物，都是南方最常见的，写入诗中，很富地方风味，这在绝大部分是写中原地区风物的《诗经》中，真是别具特色，一股清新明秀之气，直透心肺。我们不难想象：叶子鲜嫩、挂着果实的葫芦藤，缠绕在弯曲的、枝叶扶疏的树木上；鹁鸪翩翩地飞来，群集树中，咕咕地鸣叫。在这样的环境中，有好酒，有佳肴，再加上宜人的美景，主客怎能不尽情而饮呢！大家“献酬交错，宴笑无方”，“饮酒并醉，纵横灌灌”（曹植《酒赋》），不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真是心欢情畅，其乐无比了。这一幅宗周时代的南国宴饮图，在我们今天看来，也仍然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呢！其艺术魅力，真是历久不衰！不仅此也，诗中还隐以葫芦缠树比喻宾主相得的难舍难分，以鹁鸪成群落树暗喻宾客众多和宾至如归，可谓用笔曲折，颇具匠心。通过这样的情景结合，景因情而愈美，情因景而更浓，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宾主畅饮、和乐美好的感情。
与表达欢快活泼的宴饮情绪相应，本诗在章法、句式上，也自有特色。在复沓叠唱上，它既具民歌回环往复的特点，又有交叉错综的匠心。在具体句式上，每章都重复一句“君子有酒”，每章末句或易一字，或易二字，而“嘉宾式宴”四字则各句相同。这样就突出了宴饮祝酒的主题和主人好客的盛情。《诗经》以四言为主，此诗本不难写成一首整齐的四言诗，但每章末句都增加了两个虚词，这从诗义来说，似乎无足轻重。但对表达感情而言，却十分重要，因为增加一个音步，与每章前三句的二音步，形成节奏上的对比，这就使得整首诗的节奏在整齐中有错落，在单纯中寓变化，消除了可能产生的局促、呆板之弊。另外，在实际演唱上，每章末句增加了字数，乐句当自然延长，歌者满含深情地缓缓唱去，乐章如行云流水般徐徐结束，这样，就显得余音绕梁，而韵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