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仙吕·甘州歌】感怀夏完淳》的原文、翻译、鉴赏及作者简介-文学鉴赏辞典

〔2〕结绮楼：即结绮阁，与临春阁、望仙阁，皆南朝陈后主建。

〔3〕条脱：又作“逃脱”“条达”，臂饰，腕剑。

〔4〕伊州：康乐曲名，盖出西域。唐白居易《伊州诗》：“老去将何散老愁，新教小玉唱伊州。”此以歌女小玉与伊州曲连用，称“小伊州”。

完淳《自叙》与《感怀》二首套曲同作于金陵狱中，可称姐妹篇。前篇书写束发从军抗击清兵的豪情和战败被俘壮志未酬的悲愤，重在“叙”；后篇哀叹天下兴亡和命运多舛的伤痛，重在“感”。前者激越直泻，如击筑悲歌，后者“稍有内敛”，似洞箫幽咽，都是散曲中气贯长虹、清畅俊逸之作。

《感怀》首曲感叹天下兴亡、陵谷变迁的历史深慨。历朝历代，君君臣臣，“为龙为狗”，更迭轮替，最终都归于“黄土”“荒丘”，虽英雄豪杰也难逃此命运，这中间包含着深沉的历史感。“君不见”以下就六朝繁华古都金陵说事，列举昔日名楼胜迹今皆化为荒烟、鞠为茂草矣。被烟草埋没的芳乐苑、石头城上悬挂着的“几片降旗”，暮鸦声中残阳落照下的白鹭洲，斜阳夜月下的结绮阁，诸种衰景，满目荒残，正是“兴亡盛败”的历史见证。引六朝之故事，实喻明室之覆亡。

次曲由历史悲慨说到自身“飘零难偶”，遭际屯蹇，敝裘霜鞍，行路难也；见江花而愁，情反常也。“弓开”二句，情绪由低沉忽然振起，可闻嗖嗖箭声，可见闪闪剑光，“胡云冷”“汉月秋”，透出沙场一派寒气，也凸现了战士的一腔胆气和飒爽英姿，二句非有意雕琢，而自然精工。以下六句，情绪又跌落下来。“愁三月”盖指清世祖顺治四年（1647）五月以来，反清义军屡战屡败，完淳老师陈子龙被俘时突然跃水自尽，他自己也流窜奔亡江湖间。身处如此危难境地，刻刻不能忘怀的仍然是故国人民，“梦九州”，盼“归期”，“西风雁字”，皆写故国之思，真所谓魂一日而九返，其情深如此。第三曲承上“西风雁字”和“江花江草”，接写途中萧瑟景象，以“荒烟古渡”“衰蒲残柳”抒发内心的悲痛愁苦。“珊鞭”二句亦如前曲“弓开”二句，情绪复振，追想当年扬鞭挥剑的英雄气概；“飙威驶，露影流”，则画出跨马扬威、风驰电掣的身影。此四句也不费雕饰，而精美遒劲，非娴熟诗词艺术者不能为也。“隔墙”四句，仍然回到首句“吞声哭未休”上，再抒愁思，凡所触之景，所接之事，如听唱、饮酒、照镜、卧楼，心皆不乐，徒然增愁生悲尔。

第四曲集中写目前狱中情事。在囚室欲望“云山万里”，哪能见到故国山河！倒是牢中铜壶滴漏之声，空窗夜雨之声，添囚人愁苦，使其无法入眠。完淳虽已自分必死，做好随时殉节的准备，“人生孰无死，贵得死所耳”“含笑归太虚，了我分内事”，但是仍存挣脱牢笼、获得自由之身，继续完成反清复明大业的一线希望。“望海乘风万里游”“寒江积雾放孤舟”，驰想空阔，意绪紧迫。这只是刹那间的光亮，倏忽又一片漆黑，他深知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如同“雨空逝，水自流”“空中影，浪上沤”罢了。重返战场立功报国的愿望彻底破灭了。幻灭反而更坚定了他殉节的意志。〔余音〕五句抒发对夫人钱秦篆的刻骨思念，言己揣彼，情关双方。金陵是自己土室所在，书是爱妻所寄。西楼是她所居，客梦是她对完淳的相思关切。末句“一样西风两地愁”写尽对新婚恩爱夫妻休戚相关、生死与共的深挚情感。

细审此套曲节调，高下抗坠缓急起伏变化甚大，这缘于作者心弦的剧烈震颤；而于故国山河之眷恋，英雄途穷之伤痛，一篇之中，三致意焉。标题“感怀”，除尾曲外，前四曲分别用“叹”“想”“怅”“望”等字领起，一气流走，虽所咏心曲有变，今昔时序错互，辞气仍然流畅明快。又前四句用〔甘州歌〕同一曲牌，重叠反复，一唱三叹，加强了情感的深度、浓度和张力。完淳未必是曲中当行，所作也未必尽合本色，但他精于诗词，能文善赋，少年风华，天赋才情，而最紧要的在于他志节高尚坚贞，情感纯真丰富，其曲乃是血泪迸发的文字、生命奏出的强音，足可震烁古今，长留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