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赋
圉落驭辰，顼冥殿岁，霩虚虹藏，暄序电逝〔1〕。值枚生之在楚〔2〕，喻列子之嫁卫。仰胚浑之曾穹，俯芒黖之绵地〔3〕。亹闻罕漫，惨廪凄栗，曜灵韬辉，屏翳弥节〔4〕。风弸彋而
帷，霰揣封而杀物，潜鳞改其蝹
，翔羽戢其聱耴〔5〕。恻惐愀怆，
冤郁律；叶燮燮而夺林，气溓溓以砭骨〔6〕。山含瘁色，川涸灵源，吟阶潜蛬〔7〕，绕树惊猿。蓬孤或振，沙走难抟〔8〕，月小逾苦，霜严不繁。
轸寥泬之凋岁，感
征之未还〔9〕。则有冽冽辰水〔10〕，滔滔武溪，精夫睢刺，姎徒侏
。连营鸟避，积甲山齐，箐密林邃〔11〕，星颓镞飞。盘瓠之首虽馘，新息之师尚羁〔12〕。砦险旌冻，牙高鼓希〔13〕。鸢无毒而亦堕，马长征而不肥。殽黾阸陿，荆沔上游，烝徒则僰道巴道，天险则雍州益州。肆吮磨于猰
，逞肩髀于蚩尤〔14〕。援桴者九节度，
铎者四姓侯。萧摩诃之掷
，毛苌乐之摏矛〔15〕。拉捭摧藏，飑纷搀捔，烽烟
洞，宙合
黩，戈淬锷而指僵〔16〕，甲裂裳而肤粟。幼平之四体刻剜，充国之全屯皲瘃。蹶突将于青羌，盻哀歌于黄竹〔17〕。向之大堤歌舞，武陵川原，白盐赤甲，清灞蓝田。歇铜鞮而无曲，蹂桃径以奚仙？竭嘉鱼于丙穴，喑鸣雉于秦川。凄
冥而郁
，
惏悷以烦冤〔18〕。
别有鳀壑翻鲸，牙厉乘崩，云鼓飞枻〔19〕，天霄忽幽，阴火失炽。慬邀路之卢循，恫冲波之孙泰。纷马衔与海童，渺戈船兮下濑。闻飓母而神悚，祷阳侯而心戒〔20〕。至若瓠子堤溃，宣房迹沧，万手畚锸，千石茭薪〔21〕。冰岸削铁，澌凌蹙银，鱼头戢戢，鹄面莘莘〔22〕。蜷局猬缩，蠖屈鳞皴，尺涕垂鼻，寸
掩身〔23〕。爨冷突而无火〔24〕，泣荒榛而有人。畴弗抚徂年而愺恅，撆清涕于萧晨〔25〕。
回眺闲闺，纡怀故家，罄陈平之糠籺，蔽仲尉之蓬麻，剩腰襻而妻瘦，索复襦而弟哗〔26〕。苦等仓雀，号同树鸦，红灰杴炭，青逼
花。愀自济以乏术，嗤康衢之愿奢〔27〕。万绪会悲，百缘赴感，徊徨斋阁，斥废铅椠〔28〕。颜瘠瘠而变腴，视矍矍而辞览。笼炉暖不能苏久侵之肌，秫酒酽不能融已销之胆〔29〕。诗叹其雱，爻占习坎，汉扬云之牢愁，楚屈平之
颔〔30〕。
乌乎！常贞者七曜，代更者四时，候无剥而不复，事无陂而不夷〔31〕。矧泰阶之如砥，属舄奕之昌期，会吹律于黍谷，迓群生以春祺〔32〕。
系曰〔33〕：二仪斡运若鼓楟兮，揪
棣通迭相乘兮，杓回斗旋德喜赢兮，晻
暗昧耀光明兮，呕咐酝酿庆荑生兮，负暄饮和夫何虑营兮〔34〕！
注释
〔1〕圉（yǔ）：代指月。顼（xū）：自失。霩：同“廓”。暄：温暖。
〔2〕枚生：枚乘。
〔3〕胚浑：空中云气浑混。芒黖（xì）：不明的样子。
〔4〕亹闻汗漫：不明的样子。惨廪凄栗：形容心境极度悲伤。曜灵：太阳。韬（tāo）：藏。屏翳：雨师名。弥节：指放慢前进速度。
〔5〕弸彋：风吹帷帐之声。
（lì）帷：急风吹动帷帐。霰：颗粒状的雪。揣：通“团”。蝹
（yuān lún）：行走的样子。戢：收敛。聱耴（ào lí）：各种声音。
〔6〕惐：同“惑”。
（yīn）冤郁律：盘屈摇动上升的样子。燮燮：渐渐。溓（liǎn）溓：形容寒气微微流动的样子。砭骨：刺骨。
〔7〕瘁色：指荒凉景色。蛬（gǒng）：蟋蟀。
〔8〕抟：团。
〔9〕轸（zhěn）：转。寥泬：旷荡空虚。
（shēn）征：众多的征人。
〔10〕冽冽：水寒的样子。
〔11〕箐（jīng）：竹名。
〔12〕盘瓠：亦写作“槃瓠”，代指苗族首领。馘（guó）：割敌人左耳计数献功，此指杀死。新息：此指清廷将帅。典出《后汉书·马援传》。
〔13〕砦（zhài）：营垒。牙：牙门。
〔14〕殽：山名。黾：古地名。阸陿：堵塞狭窄。阸同“隘”，陿同“狭”。荆沔：皆为水名。烝徒：众人。僰（fū）道巴道：皆为旧县名。猰
（yá yǔ）：吃人怪兽。蚩尤：神话中人名。
〔15〕
：“拥”的本字。铎：大铃。
（xiàn）：小凿。毛苌乐：事见《晋书·苻坚传》。摏（chōng）：以矛捣人。
〔16〕拉捭：折断而扔掉。飑纷：众多的样子。搀捔（jué）：刺穿。
洞：烟气弥漫无际的样子。
黩（chén dú）：不清的样子。锷：刃。
〔17〕幼平：三国吴将周泰，字幼平。充国：汉赵充国。皲瘃（jūn zhú）：皴裂冻伤。蹶：倾倒。突将：将帅。盻（xì）：恨视。黄竹：古诗篇名。
〔18〕大堤：曲名。白盐赤甲：皆地名。铜鞮：乐曲名。桃径：似指世外仙境。丙穴：地名。
冥郁
：山气暗昧之状。
（sī）：不安的样子。惏悷：悲伤的样子。
〔19〕鳀（tí）：大鲇鱼。枻（yì）：短桨。
〔20〕慬（qín）：忧伤。邀：邀请。卢循：晋人名。马衔、海童：皆海神名。渺：少。戈船：战船。下：停止。濑：水浅而多沙石，激扬为濑。飓母：飓风到来前的征兆。阳侯：水神。
〔21〕瓠子堤溃：汉武帝时，黄河决口于瓠子，武帝亲临治河，沉白马玉璧，并筑宣房宫于其上。锸（chā）：锹。茭薪：堵河的柴草。
〔22〕澌：同“嘶”。凌：冰。戢戢：鱼在水中群出口动的样子。鹄：天鹅。莘莘：众多的样子。
〔23〕猬：刺猬。蠖：蛾的幼虫。麟皴（cūn）：皮肤许多地方因受冻而裂开。
（dān）：衣无里谓之。
〔24〕爨（cuàn）：灶。榛：木丛生曰榛。
〔25〕抚：整治。徂年：过去一年又一年。愺恅：心乱。撆：“撇”的本字。萧晨：清冷的早晨。
〔26〕陈平：汉初人。籺（hé）：麦磨不碎者。仲尉：指张仲蔚，后汉人。复襦：短袄。
〔27〕仓：仓皇。杴：草名。
（gāng）：灯。愀：悲伤。嗤：笑。康衢：大道。
〔28〕铅椠（jiàn）：以铅粉修改误字。
〔29〕瘠瘠：枯瘦的样子。矍矍：视不专的样子。秫酒：黄酒。酽：酒浓。
〔30〕雱：雪大的样子。爻：《周易》有卦、爻辞。此代指《周易》。习坎：卦名，为凶卦。扬云，扬雄，字子云。
颔：面黄肌瘦的样子。
〔31〕七曜：日、月与金、木、水、火、土五星。剥：“剥”和“复”都是《周易》卦名。陂：不平。
〔32〕矧（shěn）：况且。泰阶：星名，又称“三台”。舄（xì）奕：蝉联不绝。黍谷：山名。迓（yà）：迎。祺：吉祥。
〔33〕系曰：接着说。
〔34〕二仪：天、地。斡运：运转的意思。鼓楟：鼓槌。揪（jiū）敛：聚集收敛的意思。棣通：相及而相通。棣：通“逮”。杓：星名。斗：北斗星。喜赢：长喜悦的意思。晻
（pèi）暗昧：形容昏暗的样子。呕咐：伛拊，爱养的意思。荑（tí）：草木初生谓“荑”。负暄饮和：指按中和行事。暄：温和。营：治。
鉴赏
彭兆荪（1769—1821），字甘亭，又字湘涵，江苏镇洋（今江苏太仓）人。青少年时随父任居宁武十年，继又随父居颍州。中年以后，曾做过布政史胡克家及两淮转运使曾燠的幕僚。道光元年，荐举孝廉方正，未赴而卒。著有《小谟觞馆集》。
彭兆荪擅长诗文，所作辞赋亦甚佳。早年所作有《五台山赋》《雁门关赋》《托罗台吊杨太尉赋》等，主要是写北地山川形胜和凭吊历史人物。中年以后作有《广大钧赋》《苦寒赋》等，主要是感叹身世和时局。其中皆以《苦寒赋》为重要。
《苦寒赋》先以对苦寒的描写作为起兴。紧接着，作者表现出对时局的深深忧虑。作品表现出作者深深的忧患意识。这种忧患可能与他贫寒的家境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他像封建时代许多有良知的知识分子一样，有一种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即实现儒家所倡导的贤明政治。
这篇赋，铺陈而不太过，有的描写还相当传神，如写叶落，写寒气，写山川荒凉，写风天霜月等。感情的真实是这篇赋的又一特点。王岂孙评彭兆荪的文章说：“不幸久困，有羁愁骚屑，摧撞拂郁以激宕其中之所存，由是佹辞异采，匪意横发，长篇短章，随意杂施。”（《小谟觞馆集序》）其实，这也是他的赋作的特色。此赋咏物述事，处处含情。至于那些集中抒发身世感慨的文字，其感情表达得就更加真切，使我们似乎看到了作者寂苦憔悴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