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雨辋川庄作王维》的原文、翻译、鉴赏及作者简介-文学鉴赏辞典

王维别业辋川庄，在蓝田县境内的终南山辋川谷中，诗人极为喜爱和满意这里清幽宁静的山水田园环境，曾很长时间在此居住。该诗便是截取某次“积雨”（久雨）中的辋川生活片段，表现适性幽居的情景。

诗歌前半部分写“积雨”中所见的田园光景。首联“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写景与人事。辋川居民不止王维一户，普通田家的生活情景，经常成为王维笔下的诗境。该联前句为远眺实景，着眼于田家的“烟火迟”。整句意谓雨下得久了，川谷里湿度大，空气凝重，树林的上方升起的炊烟，比晴日徐缓。“迟”字精准、形象，与“积雨”的气象扣之甚紧。次句为经验判断，“蒸藜炊黍”乃承“烟火”二字自然带出，“藜”“黍”，代指田家日常饭菜，非必亲眼实见；进而推想饭菜做好之后，将送往东边田地，给劳作的家人食用。“饷”，送食。“东菑”，东边的田亩。东、南方向的田地向阳，最宜于耕种，故“饷东菑”意近《诗经•豳风•七月》“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家的生活节奏，全在与自然律动，“积雨”而“烟火迟”，是正常的事情，故“积雨”非苦雨，田家习以为常，“蒸藜炊黍饷东菑”，自在地生活着。诗人的心意里，分明在深味着田家的真趣，闲适之情油然而生。

紧承首联末尾之“东菑”意念，诗人随之把视线转向田间地头，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审美图景，豁然在目：“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水田涨满，汪汪茫茫，白鹭喜得觅食，时落时飞；夏木经雨，苍翠浓密，黄鹂乐得嬉戏，百啭不绝——物性相适，自然和谐，好一派辋川田园风光！这颔联二句的语言艺术，向来为人称美。其描绘景物，不止在目到手随，天然流出，亦意至而语工，艺术思维极为缜密。它紧扣了“积雨”，尤其“漠漠”“阴阴”二词，分别状拟“积雨”后水田的广漠和夏木的浓茂景象，形容殆尽，一片化机。其他如色彩配搭、视听结合、动静相生等，浑融于十四字之内，诗情画意，可圈可点。

诗歌后半部分写自己在辋川的山水田园中隐逸悟道、断除尘世名利机心的生活情韵。颈联“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谓山中生活简朴平凡，幽闲自得，即如观照木槿花的荣枯以参证禅理，习养寂静之心性；摘露葵为素食，清淡而得至味，皆无所不适。人生境界已如是，故尾联顺理道出“野老与人争席罢，海鸥何事更相疑”，以返朴归真、忘机盟鸥作结。“野老”，诗人自称，此处用该词，极妙，身份已然确认。“争席”，争座位。典出《庄子•寓言》：阳子居去向老子问道，途中投宿客舍，主人对他热情接待，其他客人也主动让座。见到老子后，老子批评了他有一种跋扈之貌，告诫他没人愿意与之真心相处。当其得道回来，再宿客舍，就出现了客人和他争座位的情况。因为他已经去其夸矜，没有了当初的那种令人敬畏的样子，完全和普通人一样了。“海鸥”句，亦化用典故，出《列子•黄帝篇》：“海上之人有好沤（鸥）鸟者，每旦之海上，从沤鸟游，沤鸟之至者百住而不止。其父曰：‘吾闻沤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沤鸟舞而不下也。”人无机心，才鸥鸟不疑，亲密无间，反之则失和。维诗云“海鸥何事更相疑”，乃言自己已经宁静淡泊，尘俗之念全息，无任何可使海鸥相疑的地方；则人鸟纯洁无猜，将从游于至乐也。这两个典故，皆用得自然贴切，兴象俱足，情韵悠长。

前后两部分的内在逻辑联系也是紧密的，清方东树说得好：“此题命脉，在‘积雨’二字。起句叙题；三四写景极活现，万古不磨之句；后四句，言己在庄上。事与情如此。”（《昭昧詹言》）要皆一个字，“适”。顺应自然，各适其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