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条 | 雨望赋 张耒 |
释义 | 雨望赋 谈天海之苍茫,观骤雨之霶霈〔1〕。飘风击而云奔,旷万里而一蔽,卒然如百万之卒,赴敌骤战兮,车旗崩腾而矢石乱至也〔2〕。已而余飘既定,盛怒已泄。云逐逐而散归〔3〕,纵横委乎天末〔4〕;又如战胜之兵,整旗就队,徐驱而回归兮,杳然惟见夫川平而野阔。夫云霞风月之容,雷雨电雹之变,非巧力所能为,盖人间之绝观。必也登雄楼杰阁之峥嵘,凭高山巨海之空旷,彻除耳目之障蔽,而后能穷极变化之奇状。嗟我居之卑湫兮〔5〕,束观听于寻丈〔6〕。顾所欲之莫得兮,徒临风而惆怅。 注释 〔1〕霶霈(páng pèi):亦作“滂霈”,雨盛之貌。 〔2〕崩腾:动荡,纷乱。 〔3〕逐逐:前进不止之貌。 〔4〕委:堆集。 〔5〕卑湫(jiǎo):低下。 〔6〕寻丈:古代八尺至一丈的长度。寻:八尺。 鉴赏 这篇赋条理清晰,脉络分明,前一部分抒情写景,后一部分议论抒情。乍一看,“思想单纯”,“无所指斥”,写“观骤雨之霶霈”,发发议论,抒发感慨而已。其实是内容丰富,感慨良深,构思精巧而又颇难鉴赏的一篇奇赋。 题为《雨望赋》,本应赋雨,但全赋28句中,写雨的仅有“飘风击而云奔”以下五句,奇之一也!用百万之卒的一场遭遇战来描写暴风骤雨,用战士凯旋形容风停雨霁的景色,奇之二也;把“云霞风月之容,雷雨电雹之变”等自然现象,断定为“人间之绝观”,是社会现象,奇之三也;认为唯有登高临远,并“彻除耳目之障蔽”,对这种“人间之绝观”,才能“穷极变化之奇状”,奇之四也;结语:“嗟我居之卑湫兮,束观听于寻丈。顾所欲之莫得兮,徒临风雨惆怅。”似乎与题无关,奇之五也。 鉴赏作品有时像探险。我国古代所谓“诗无达话”,就透露了这种意思。鲁迅指出:“我总以为倘要论文,最好是顾及全篇,并顾及作者的全人,以及他所处的社会状态,这才较为确凿。”(《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七》)鉴赏这篇赋,也必须通观全文,联系张耒的生平和思想,以及北宋末期的新旧党争,才可能比较确切,符合实际。 “雨望”的“望”字的确用得奇,奇就奇在它不是一般的“远望”“盼望”“观望”意义上的“望”,而是怨恨意义的“望”。所谓《雨望赋》,就是《雨怨赋》,怨恨暴风骤雨。怨望之情,贯穿于全赋之中。鉴赏这篇奇赋的关键,就是要牢牢把握住这个“望”字。为什么张耒怨恨暴风骤雨呢? 张耒自幼聪慧,13岁就能写一手好文章,17岁所作的《函关赋》(今佚),已名传众耳。弱冠而仕,由主簿、县尉、县丞、秘书丞,步步高升,少年得志,官做到起居舍人,出交贤俊,入侍帝王,并以直龙图阁学士的身份出知润州。正在他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之时,新旧党争再次出现高潮,一场政治上的暴风骤雨铺天盖地而来。宋哲宗绍圣初年(1094),新党对旧党进行大规模的报复,苏轼被株连,遭贬黜,自不待说,苏门学士黄庭坚、秦观、晁补之、张耒、陈师道等,也一一被贬黜。在张耒看来,那时确乎是“飘风击而云奔,旷万里而一蔽。卒然如百万之卒,赴敌骤战兮,车旗崩腾而矢石乱至也”。旋风大作,乌云滚滚,一派黑暗混乱可怖的景象。作者晚年在“观骤雨之霶霈”时,联想到那场断送他仕进前程的政治风暴,并用战争中的遭遇战作比喻来描写它,用“旷万里而一蔽”、“车旗崩腾”、“矢石乱至”这些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表露他对那场暴风雨的怨恨之情,不仅是巧妙而富有表现力的,而且是十分自然的合乎情理的。 1100年,宋徽宗即位,大赦天下,社会矛盾表面上有所缓和,然而新旧党争则处于又一个高潮的前夜。闲居学道的张耒相信《老子》所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回想起来那是一个“余飘既定,盛怒已泄”的时期。绍圣初被贬黜而风流云散的苏门学士,又一一起用回京,“又如战胜之兵,整旗就队,徐驱而回归兮,杳然惟见夫川平而野阔”。张耒回京后,位列九卿之一的太常少卿,职掌礼乐宗庙社稷事宜。那时在他的面前又展现出了一派光风霁月、川平野阔的前程。这种跃然纸上的得胜回朝的欣喜欢乐之情,正是对飘风骤雨的怨恨的一种折射。然而好景不长,张耒在京城待不下去,数月之后,出知颍州。作者受知于苏轼,他少年时游学陈州,苏轼称他的文章“汪洋冲淡,有一唱三叹之声”,因而名重一时。张耒对苏轼极敬仰,称苏轼“傲睨雄暴,轻视忧患,高视千古,气盖一世,当与孔北海并驱”(《书东坡先生赠孙君刚说后》)。他在知颍州任内,听到苏轼逝世的消息,悲痛不已,为苏轼举哀行服,这本是正常的无可非议的事,不料言官竟奏劾他徇私背公。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新旧党争进一步激化,蔡京爬上了相位,一场更大的飘风骤雨爆发了。蔡京把文彦博、司马光、苏轼以及苏门学士等一百余人打成“元祐奸党”,刻石端礼门于前,刊之州县于后,三苏与苏门学士的著作被销毁,张耒被革职安置黄州,五年后才能自便去陈州闲居。“更老心犹壮”的张耒,“观骤雨之霶霈”,回首往事,对飘风骤雨能不怨恨吗? 张耒知识渊博,“自三代以来,圣贤骚人之述作,与夫秦汉以降,文章辞辩,诗赋歌谣,下至雕虫绣绘,小章碎句”,“靡不毕观”(《投知己书》),又善属文,“身之所历,耳目之所闻见,著于当世而可知,与夫考于前古而有得者,无一不发于文字”(同上)。面对新旧党争中风云变幻,宦海浮沉的现实,感慨万端的张耒写这篇《雨望赋》,借“谈天海之苍茫,观骤雨之霶霈”,来议论新旧党争的变化莫测,是必然的。“夫云霞风月之容,雷雨电雹之变,非巧力所能为,盖人间之绝观。”所谓“人间之绝观”,即人世间的奇特现象。作者把自己对一会儿雨暴风狂,一会儿川平野阔,一会儿雷鸣电闪,一会儿霁月光风,这种变化无常的社会现实的微词,巧妙地寓于“人间之绝观”一语之中,真是用心良苦。 更加巧妙之处还在后面。作者鉴于自己坎坷的经历和动辄得咎的处境,以及苏轼乌台诗案的教训,不能直接指斥群小当道,昏庸无能的皇帝无力审察和驾驭这种“人间之绝观”,但又如骨梗喉,不得不吐;明说不能,不说不快。于是,作者匠心独运,有所指斥而又闪烁其词地说:“必也登雄楼杰阁之峥嵘,凭高山巨海之空旷,彻除耳目之障蔽,而后能穷极变化之奇状。”这种闪烁其词,竟是用“必也”这种斩钉截铁的肯定语气表现出来的。细心的读者从中是不难体会到,具备“登雄楼杰阁”、“凭高山巨海”、“彻除耳目之障蔽”的条件,除了最高统治者之外,还有谁呢? 最精彩的是意味深长的结语:“嗟我居之卑湫兮,束观听于寻丈。顾所欲之莫得兮,徒临风而惆怅。”这是什么样的世道!具备“登雄楼杰阔”、“凭高山巨海”条件的人,却无能审察和驾驭“人间之绝观”,去治国安邦;作者虽有治国安邦的才和志,对驭相、择将、广才、用民等等,也颇有研究,但一再被贬斥,处于卑湫的境地,囿于寻丈的视听,客观条件不允许自己去施展才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只得在“临风而惆怅”中消磨时光。这不是一种消极情绪,而是愤激之词,与他在第一次被贬黜后所说“冷官自有贫中乐,敢向豪门肉食夸”(《官舍岁暮感怀书事五首》)的精神,完全一致。这是当时有识有志之士的悲剧。 这篇赋在艺术上的最大特色,就是借写“云霞风月之容,雷雨电雹之变”,来表现作者在亲身经历的新旧党争中的感受,抒发自己的情怀,并议论朝政。比喻贴切,描写生动,笔力雄健而富有表现力。自然气象与政治风云,在本赋中完全融合在一起。它与范仲淹被贬斥时所写的《岳阳楼记》那种“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思想境界相比,虽然略逊一筹,但是,借写自然气象来抒情言志,议论朝政,则是完全一致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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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鉴赏辞典收录10205条古诗文及现当代文学作品鉴赏词条,基本涵盖了古今中外大多数文学家的作品鉴赏,是语文学习的必备工具。